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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菮醒了过来，惧色在瞳孔里分毫毕现。他起身看向一地酒瓶，脸色骤然发白。他不能喝酒，却常常忘了自己不能喝。

光怪陆离的另一个世界，梦魇是真是假，根本无从分辨。梦中梦，罪中恶。在梦里，他不仅仅是他，他感知一切。脱离了身体与灵魂的第三维度，比此时此刻更为真实。

程嘉白靠过去，握住了浮菮的手。

“怎么了？”

“没事。”浮菮挣脱开来，按了按太阳穴。“做了个噩梦罢了。”

这是他的罪，他活该受罚。没有人能轻易玩弄别人的感情，破坏别人的生活。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得意到最后也成了他自己的墓志铭。

他活该。

“我活该。”浮菮有些迷茫地说出了这句话。程嘉白不可思议地看向了他。

“什么？”

“我活该。”浮菮重复了这句话，这一次却坚定了许多。

他很抱歉，没有畏惧的过去，也就意味着没有尊重。自己、众生、天地，他一一蔑视下来，像个笑话。

“抱歉，我想离开这里。”浮菮往后退了几步，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我想离开，过正常的生活。”

程嘉白也坐了下来，微微皱了皱眉，“你状态不是很好，需要看医生吗？”

“不用了，谢谢。”浮菮叹了口气，身子软下来，瘫在了沙发上，“让我离开吧。”

程嘉白沉默了片刻，不知怎的想起了梦里的场景，混乱不堪，极为不详。突然间觉得……这样也好。萍水相逢，不值得耗费太多精力了。

“好。你走吧。”程嘉白站了起来，绸缎一样的发滚落在腰间，眼下的痣在这一刻格外淡漠。

浮菮看过去，仿若穿越时空看见了那匹皮相苍白的马。

“谢谢。”

程嘉白摆了摆手，径直走出了别墅。行云流水，云卷云舒，他走得越发自在了。

浮菮慢慢闭上了眼睛，耳旁仿佛有天鹅湖在不停回响。西伯利亚极寒的冬，彻骨的水，以及遥远的悲剧。

黑色的羽毛飞向天际，又倏得落了下来，一直落到了湖里去，慢慢地凝固了。

第14章 海岸情人·终

浮菮走出别墅的时候，恰好一只海鸥携风而来，他险些以为那便是天神降临。

振翅翱翔，天际蓝光。万事万物都仿若成了一幅绵延千里的画，永远地定格了。

浮菮坐了下来，一手撑地，一手置于额前。阳光有些刺眼，晃得他眼眶微红，泪水盈睫。

没有什么是不同的，天地、微尘、自身，一切的肉体皆成了表象。

巨大的网扑棱扑棱盖下来，织成了一件金黄的纱袍。穿上它，落下来；丢弃它，自离去。

浮菮一直坐着，仿佛要坐成一尊石像。

过了许久，于偏僻角落里站了半宿的青年走了出来。

那是个约十八九岁的男生，长得端正好看。眉斜飞入鬓，唇形很美，唇很红。

他轻轻盖住浮菮的眼，温柔地说了句：“我等你好久了，回家吧。”

不经然地，浮菮的泪凝固半晌后从眶里掉了下来。他有些震惊，片刻后却了然了。他转而握住青年的手，扬起唇角道：“好啊。”

青年笑了，他抬起头往天际望去，黄金的纱袍在掉落，赤身裸体的神在掉落，天空碎了，碎成一地幽凉。

而往更远处望去，则是浩瀚的宇宙星辰。他们于此相聚，于此离散。冥冥之中，自有那一段段看不见的因果相连。

海浪扑上来，深蓝的海水淹没了一切。青年仿佛看见了那广袤的大海里，一辆沉没已久的车。三途河畔，冥府之前，我找到你了……浮菮。

青年的泪也于刹那间落了下来，他竭力望向更远更远的地方，那里一片虚无，好似什么都没有，却又生长着一切。

生命，灵魂，信仰，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