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侯与夫人伉俪情深,恩爱二十载,一直无妾室。就算有两个大丫头做通房,也从来没让她们诞下子嗣。原本让都城无数闺阁小姐艳羡的一对璧人,却突然传出侯爷在外养外室,夫人不顾脸面大闹,让很多人都为之侧目。还有,长乐侯之后升职任中领军副都统,当年又喜得嫡长子,起名为赵元淞,他对这长子疼爱到骨子里,怎么会说丢就丢了?”
赵元嵩哆哆嗦嗦拿起酒壶,直接对着壶嘴狂饮,辛辣的酒液滑入胃袋,却不能像往日那样温暖他的全身。
是啊,侯府嫡长公子,说丢就丢了,呵呵。估计只有自己不会觉得可疑吧!
“三少爷名为赵元淞,侯爷又为你起名赵元嵩,你不觉得奇怪么?”庶三爷没有安慰他,反而继续述说道:“你可知那位嫡长子,三岁可做诗,五岁敢与当代大儒雄辩,被大儒们夸赞,说此子非同凡响,曾一时轰动整个永安城。也正是那一年,长乐侯职位又一次晋升了,中领军总都统,正职,官拜正三品。走丢了嫡长子后,皇帝更加信任他,不仅赏赐他很多东西,还让他监管五城兵马司与禁军!”
“三叔,你到底想说什么?”此时,赵元嵩眼球冲血,瞪向庶三爷的目光有些凶厉。
赵守礼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赵元嵩,心神微颤,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此时,他才相信阿娘对他说的话,别看赵元嵩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外表看上去像只白嫩嫩的傻兔子,实际上却是个心智深沉,且深藏不露的猾狐狸。
要搁别的孩子,早就哭喊着不相信,急切地想要追寻真相了,而赵元嵩在听完这么震撼的事后,仍保持冷静与理智,甚至还能快速反应他并没明确指出他父母身份,且立刻质疑起他的目的。怪不得阿娘私下里没少叮嘱自己,要多多照顾赵元嵩。最开始,他还以为阿娘是想让自己搭上侯府未来当家的线,等年老后,好歹还有人给自己当靠山。如今看来,赵元嵩绝非池中物,与之交好,也许对自己更有利。
“这些全都是三叔听来的消息,这么多年,凑在一起,便得出这么可怕的事实。你可以不相信,也可以慢慢去查。是的,你猜到了,那些并不是我想说的重点,我想说……。”庶三爷又喝了一杯酒水,这次,他沉默时间更长,眸中恨意闪闪烁烁,随着他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那恨意化为实质,咬牙道:“他们杀了我的妻儿,我想为她们报仇!”
“三婶不是优思过度病逝的?”难道不是庶三爷家的妹妹意外落水,三婶太过伤心才病倒,不久跟着去了?
“呵呵,这侯府里的龌龊,我不说与你听你会知道么?”庶三爷唇边的嘲讽更重:“你三婶只是偶染风寒,却拖拖拉拉一直不好。我便有心想请府外大夫给她看诊,谁知我刚有这番心思,你三婶的病就恶化了。仔细盘查后,我发现所有线索都指向侯夫人。我心中存疑,便为你三婶偷偷停了药,拿着药渣,寻到一位口碑不错的游医,请他查看,他说药渣中有超量的草乌头。这种草药虽有驱寒散湿功效,但用量过多,会引起心悸、肾衰之症。”
这些事太匪夷所思了,侯夫人为何要害三婶?赵元嵩抿抿唇,还没来得及询问,只听庶三爷接着道:“知道这事后,我急忙赶回侯府,打算先接妻儿与阿娘出来单住。可是,当我回到侯府,等着我的却是绮儿意外落水,救治无效的消息!”
“这……”所以,真相是三婶早被人下毒,绮儿妹妹的死,只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庶三爷已红了眼眶,定定看着他。“……意外?呵,世上哪那么多意外?他们只是想给我个警告,让我不要再查下去!你可知,你三婶偶感风寒的时间,正好是你被接回侯府,三少爷失踪后没两日。那几日里,你三婶经常带着你绮儿妹妹去后花园假山那边玩。”
后花园假山处?那里有道供下仆车马及夜香马车进出的后门。难道是三婶与绮儿妹妹看到了什么不应该看到的?
“庶子与庶子家人在嫡系人眼中,与那些奴仆没甚两样,都是可以随便找个理由处置了的!当年继夫人临终前,就曾说出要让我阿娘殉葬的话。长乐侯府百年世家,许多人都在看着,侯爷为了声誉并没这样做,可他也不允许我与阿娘搬离侯府。”此时庶三爷脸上不仅有对侯府的恨意,还有长久以来淤积在胸的怨怼,一时间让他看起来非常狰狞。“因为我是个庶子,就要受这样的磋磨么?想躲躲不开,想逃逃不掉!我不想在这里困死,我想带着阿娘一起离开,到一个安全又平静的地方过一生。”
“元嵩,三叔不是什么好人,当初也是在得知你真实身份后,才故意接近你的。今天与你讲这么多,是想通过你,借用风长缨的力量而已。”
“三叔,这些事……”庶三爷句句诚恳,赵元嵩看不出他有蒙骗自己的意思。
“我知道,很难让人相信是吧?不急,你可以亲自去查,亲眼去看。这么多年过去了,以三叔的能力,根本动不了侯府分毫,三叔只能等,希望你能带给三叔一条光明道路。”说完,庶三爷又给他倒了一杯酒,以大礼敬向赵元嵩。
“三叔!”赵元嵩受宠若惊,马上站起来,双手接过。
“喝了吧。”庶三爷满目期盼,他诚心道:“我不是想逼你做什么,只是希望你查清真相,有动作时告诉三叔一声。”然后,他又倒了一杯,自己一口干掉。
待庶三爷走后,赵元嵩独自坐在桌边想了好久。庶三爷讲得故事,有些他听过,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他可没往自己身上联系。他并不想相信庶三爷的话,可心底有个声音却告诉他,庶三爷所言非虚。也正因为如此,赵二小姐才会一直拿自己的身份说事!
五岁前的事,他记得并不清楚,只知阿娘是位猎户家的寡妇,猎户爹上山打猎时被狼群咬死。阿娘为了养活他,才会到镇上做工,才会与侯爷爹相遇。因为他长得与猎户爹一点也不像,村子里一直风言风语的,当侯爷爹上门认亲,大家都说他们长得很像,他便以为长乐侯就是自己的父亲。
他没见过猎户爹,阿娘不记得从前的事,他认的爹貌似不是亲的呢……
赵元嵩脑袋里一片混乱,一杯杯酒下肚,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东平一大早突然从外面冲进来,不顾上下尊卑,直接拽他起来,喊道:“少爷,少爷,快醒醒,有圣旨,快去接旨。”
“唔?圣旨?”
“哎呀,是皇上身边大太监总管李公公亲自送来的,说圣旨是给你的。快点,前头就差少爷你了。”东平急得一身汗。
宿醉的赵元嵩被带到前院,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按跪在地上。只见一位公鸭嗓的老太监展开明黄卷轴,笑眯眯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赵氏嫡子赵元嵩聪颖绝伦……,特赐与定国公府嫡次子风敬德为正妻,……择吉日完婚,钦此!’赵元嵩快快接旨谢恩呐!”
赵元嵩眨了眨自己还挂着眼屎的眼睛,躬身绕过侯爷爹走到李公公身前,跪地呆呆接过明黄圣旨,“谢主隆恩。”他身后侯府众人均是一脸便秘的样子,跟着叩谢皇恩。
李公公眼神一一在众人脸上掠过,笑眯眯一甩拂尘,满意点点头道:“看把这孩子高兴的!”
第6章 6他们都说赐婚是场阴谋
待李公公走后,长乐侯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都“炸了锅”,侯爷爹又一次将赵元嵩提溜到书房,这次陪审的还有侯夫人。赵兰芝也想跟进来,却被赵嬷嬷挡在门外,气得她又拧手帕又跺脚。赵嬷嬷只是笑眯眯看着她,坚决不让她靠近书房半步。
“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侯爷爹剑眉一竖,一掌拍在桌案上,震得桌上白瓷笔筒跳了跳。他一脸怒容,比每次知道赵元嵩惹事后都要生气,如果没有庶三爷告之那些事,赵元嵩也只单纯地认为侯爷爹是为了皇上突然将他赐婚给一男子,觉得丢脸而已,如今再看,侯爷爹眼中带着更多的是对他的审视与怀疑。
赵元嵩动了动被摔得有点疼的膝盖,继续低下头缩着肩装可怜,抽空还偷偷抹了抹眼角的眼屎。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皇上怎么可能不顾那些喜欢抨击前朝陋习的“黑子们”反对,突然就赐婚了呢?将他一个男的嫁给另一个男人,这种事皇帝陛下真同意了?
太不真实了,反而让赵元嵩心里惴惴,但突然想到风敬德曾在西山断崖边说过要娶他,赵元嵩的胸口瞬间有幸福感鼓胀而出,并夹杂着喜悦与不敢置信。是他做的吧?是他求来的圣旨,让他们可以堂堂正正的拜堂成亲么?
“我问你话呢!”长乐侯赵守义看他弱鸡模样就来气,又一次重重拍桌。
赵元嵩回过神,嗫嚅道:“父亲,我也不知道呢。”对于庶三爷昨晚讲的事,他已信了七八分,只待等他有空查明,得到相关证据,他才有心思考量接下来要如何做。就算长乐侯对他不够好,也是有养育之恩的,他会查清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再来衡量用什么态度对长乐侯。
回想庶三爷的话,他想通过自己得到风敬德的庇护,使他脱离长乐侯府或对长乐侯府展开报复。赵元嵩总觉得他这话说得有些牵强,利益永远是双方的,庶三爷又有什么筹码在手,能和风敬德“谈生意”呢?
赵守义看赵元嵩目光发直,完全不在状况,又回想之前他在听完圣旨后,一脸惊诧与意外,判断出他其实也是个不知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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