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史今就蹲在宿舍里，用电饭锅给高城熬粥。
高城说：“你费那劲干啥，咱俩上街吃点儿不完了么？”
史今一脸严肃，“连长，你这伤口哪能吃街上的东西呀，又是油又是盐的。”
高城听了半天没说出话来，自己低头偷着乐，“那那你就看着随便弄点儿，都上一天班了。”
史今听完也乐了，“想吃大餐我这儿也没有啊，连长，你就凑合着吧。明天到我家，让我娘给你弄点儿好的。”
睡觉的时候，史今要去隔壁借住，被高城一把拽住，“这才退伍几天啊，住不惯大寝室了？！瞎得瑟啥，咱俩挤挤就行了。”
史今笑，又暧昧又俗气，看得高城心里忽忽悠悠的，还真怕自己晚上把持不住。
“连长你不受伤了吗？”
“那叫受伤吗？脸上挂挂个口子，”手上用力，把史今拽到了床上，“就睡这儿了。”
宿舍里的床并不窄，伍六一来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挤了一夜。可是那天夜里，他和高城两个人却都没有睡好。
史今贴着墙根，一动不敢动，生怕碰着高城脸上的伤口；高城把着床沿，一动不敢动，生怕忍不住扑上史今。
后来，还是坐了一天多火车的高城先睡着了，史今一点点凑过去，胳膊挨着胳膊，肩膀碰着肩膀，呼吸着他的呼吸，睁大眼睛用力地看他的连长。
他想问，连长，你咋来了？连长，你为啥不让他们告诉我七连散了？连长，你疼吗？连长，你，你想过我没有？
后半夜，高城醒了。他睁眼看见史今缩在自己枕头边儿皱着眉，闭着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是在做梦。
他把自己身上裹的被子给史今严严实实盖上，侧着身仔细听他细细的呼吸，伸手隔着老远描画史今的五官。
他想问，今儿，你过得好吗？今儿，你为啥不给我写信？今儿，你，你想过我没有？
6.
第二天早上，两个人赶早班车，颠簸两个多小时去史今家。
一路上史今直皱眉瞅着高城，看得高城脸色一会儿一变，“你你有话就说，这都学得什么毛病？！”
“连长，这路还没修好，太颠了。要不等修好路，你再去吧，我家横竖就在那儿也不会跑。”史今跟他商量。
“什么颠不颠的，装甲兵还怕坐汽车啊，我头一次听说。”高城拍了拍史今肩膀，“你放心，我那道口子早好了，就是我妈夸张，包得让人看着跟残了似的。”心说，你家是不会跑，我知道你跑不跑啊？！
大概爬山是这里的唯一娱乐活动，吃完午饭，史今的娘就催着他带‘首长’上山转转。
史今背着军用挎包，把高城可能会用到的药全部带上，又装了两件外套才出门。
山路崎岖，但对于这两个人来讲，却都不算什么。史今走在前面，偶尔交待一句‘小心脚下’，‘当心转弯’之类的；高城跟在后面，一心一意地赶路。
“连长……”史今在一个转弯的空地处，拉住了他，“咱这不是来急行军的，是来玩的，来看风景的。”
高城失笑，“三班长，我已经有很长时间都只是赶路，不看风景了。”
“连长？”
“今儿，我有话对你说。”
“连长！”史今拽高城，他知道自己必须制止这样的高城，不管他要说的是什么。
高城轻轻握住史今覆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漆黑的瞳孔牢牢盯着他，“你让我说。”
“……”
“我，我心里头有了个人，他在我身边的时候吧，我理所当然地赖着他；可等我想明白了，他已经离开了。”
“他走了，拔走了许三多心里最后一把草，让他知道，自己也能走路；可是也拔走了我心里所有的花，让我知道，没有了他，自己就只是一座荒荒凉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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