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金话还没说完,隋祈青早就跑没影了。
隋祈青沿着弥水河岸找了好长时间,远远地看到一个人躺在地上,赶过去一看,真的是隋一伟。隋祈青离得老远就闻到了臭烘烘的酒味,隋一伟旁边还有一大摊呕吐物,他身上也沾了些。
隋祈青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盯着臭烘烘的隋一伟看了好长时间。一边看,隋祈青一边对自己说,为隋一伟这种人值得吗?不值得。你看看他这幅样子,你好好看看他这幅样子,你一定要好好记住他这幅样子,你听着,隋一伟就是块烂泥,你不能为了这块烂泥毁了你自己,他不值得你这样做。直到做够了心理建设,觉得自己开始厌恶隋一伟了,隋祈青这才费力的扶起他往家走。
隋祈青从那之后又开始一周回家一趟了。说实话,他其实不想回来。隋祈青觉得,他哥的婚事黄了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就算香椿不嫁给他哥,早晚会有别人女人嫁给他哥,他哥不可能永永远远属于他。而自己能做的,只是尽可能的离他远一点。但尽管如此,每到周末,不管理智怎样劝服自己,隋祈青都管不住自己的两条腿,他还是回来了,他给自己的借口是照顾老爷,其实只是想回来看看那个半死不活的人。
香椿终于还是嫁给了光军。婚事办的很热闹,光军爹洪伟受礼金收到手软,隋一伟买的那台彩电也作为香椿的嫁妆一起搬到了光军家。光军几乎给全村的人都发了请柬,除了隋一伟。
第18章
光军在自家院子里摆了十几桌酒席,他和香椿穿的红艳艳的挨桌敬酒,敬着敬着,眼看一切顺利,突然喝的醉醺醺的隋一伟不知道从哪窜了出来。村里人都知道隋一伟和香椿、光军之间的那点事,好心的就纷纷往外劝隋一伟,生怕他喝多了闹事。隋一伟早喝红了脸,梗着脖子不走,非要闹着喝喜酒。光军和香椿举着杯子就有些尴尬。旁边桌上的田福看不下去了,拽着隋一伟的领口把他拽起来,说:“你不能喝喜酒。”
隋一伟晃着软绵绵的身子挣了挣,没挣脱,“你能喝,俺……俺为啥不能喝?”
“这都不知道?你是畜生嘛。你听说过畜生喝喜酒的吗?”
“没……没有。”隋一伟打了个酒嗝,“俺不是……俺不是畜生。”
“哟,还不承认呢?”田福拍了拍他的脸,“老畜生不就下小畜生嘛,大家说是不是?”
一群乐的看热闹的小伙子都开始起哄,一口一个小畜生的叫。
香椿看不下去了,推了光军一把,转身就进了屋。光军脸色也不太好,从桌上抓起一瓶白酒、一把喜糖塞进隋一伟怀里,“喝!喝死你!”又看了田福一眼,“差不多得了,别太过分。”田福悻悻地把隋一伟扔在桌子上。光军找了两个人,赶紧把隋一伟架了出去。
俩人抬着隋一伟还没走两步呢,就看到了隋祈青。
“把我哥给我吧,谢谢你们了。”隋祈青面无表情地搀起了隋一伟,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光军家。
刚才的那一幕隋祈青看的清清楚楚,听着一群人叫他哥“小畜生”时,隋祈青的心一阵阵绞痛,但他甚至没有出来替他哥说句话。因为他想的是,疼就疼吧,等自己的心彻底疼死了,就再也不会为这个混蛋心疼了。
?
隋祈青知道他哥难受,这时候很需要有人伸手拉一把,而能拉他的也只有自己了,但隋祈青却不想伸手。他想眼睁睁的看着他哥烂掉、坏掉,烂的越彻底越好。只有他烂了,才不会有女人稀罕他;只有他烂了,隋祈青才能摆脱对他的迷恋。隋祈青知道自己跟他哥一样,变孬了,但他哥的孬是孬在脸皮上的;而他的孬是孬在骨子里的。隋祈青想,他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怎么捡了自己这么个心眼歹毒的弟弟?
正因如此,隋祈青亲眼看着他哥一点点的堕落了下去。隋一伟一开始还只是酗酒,后来不知怎么的又沾上了赌博的毛病。隋祈青知道他哥前几年攒了点钱,也不管他,随便他赌去,不多日子,好不容易像模像样的家又被隋一伟搬空了。
就在隋一伟无比堕落的这段时间,隋祈青中考完了,他知道考的不理想,但他还是报了市里的重点高中,这里面也有赌一把的成分在。隋祈青不仅是赌自己还能不能上学,还是在赌他未来与隋一伟的命运。他想,如果自己没考上,那好办了,他就这样陪着隋一伟吧,无论隋一伟变成什么样子,自己都伺候他一辈子;如果他考上了,那他就要狠下心来彻底放弃隋一伟了。
就在隋一伟浑浑噩噩的趴在赌桌上时,隋祈青还是等到了录取通知书。隋祈青想,哥,对不起了。
后来隋祈青知道,他的中考成绩仅仅超出了录取线两分,但就是这两分,彻底改变了隋一伟和隋祈青的命运。
隋一伟一开始赌钱仅仅是因为赌气和好奇。隋一伟想,你们不都说老子坏吗?不赌不就对不起这坏名声了吗?但隋一伟更多的还是好奇,其实他从小到大一直想,赌,怎么就会让老畜生变得那么畜生呢?现在,他总算也有了去试一试的机会和自甘堕落的理由。一试,他才知道里面的神奇所在。
一开始几把,隋一伟一直赢,再被赌友们一通乱夸,隋一伟真以为自己是天生的未被开发的赌神呢!想着凭这个发个大财,让光军、香椿、玉伟瞧瞧,谁他娘的瞧不起谁?但后来,隋一伟就开始输了,一开始输的还比较少,但耐不住积少成多啊,越输越急眼,不多久,他就把给隋祈青攒的读高中的钱给输上了。隋一伟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天真,但他想收手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彻底迷上了那种心跳随骰子跳动的节奏,迷上了那种排却一切烦恼和苦闷的专注。一离开赌桌,生活的压力、感情的惆怅、世俗的偏见就纷纷涌上心尖,压得他透不过气来。只有在赌桌上才能让他放松,觉得生活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愉悦的。更主要的原因是,隋一伟不敢回家了,他知道自己正飞速地向着老畜生的方向前进,他早晚会是下一个隋田保,他不敢再面对隋宝柱,更不敢面对隋祈青了。
隋一伟仰头灌了一口辣酒,两眼冒着血丝盯着骰钟,一连大声喊了五个“大”,但骰钟一掀,他恼恨的一拍脑门,“草你娘的!”
隋祈青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叫了一声:“哥。”
隋一伟没回头,接着赌,直到输掉最后一分钱。
隋一伟这才拿着酒瓶回过头来,看了隋祈青一眼又把眼快速瞟开:“你……你来这干嘛?那啥……你还有钱吗?给我点,下把肯定能赢。”
隋祈青细细地看了看这个近两个月不回家的人。隋一伟瘦了很多,脸红彤彤的,下巴都尖了,头发又糟又乱的,眼窝也陷下去了,眼睛里满是红血丝,胡子拉碴的,浑身烟酒味。
隋一伟被看得很心虚,“快点,给俺点钱。然后滚回家去,别再来了。”
隋祈青笑了笑,说:“哥,我没钱,你等一下。”
隋祈青说着从脖子上拿下了那个吊坠,往隋一伟面前一递,“哥,这个是金的,能值点钱,你拿去赌吧。”
隋一伟僵了身子。
“哥,你拿去吧。”隋祈青见隋一伟不动弹,就把小佛塞进了隋一伟手心里,顺便拿过了他的酒瓶子,“哥,去吧。再赌一把大的,说不定能把你输掉的东西都赢回来呢。”
隋一伟咽了口唾沫,刚想开口说什么,冷不丁的看到隋祈青快速举起酒瓶砸在了自己脑袋上。隋一伟胳膊快速摆了一下,但没拦住,然后眼睁睁地看着红黑的血就顺着隋祈青的脑瓜上流了下来。
隋一伟错愕着半张着嘴。
隋祈青抬手摸了摸流到眼睛上的血,看着隋一伟又笑了,“哥,今天我来叫你回家了。我只叫你这一次,要是你还愿意要我这个弟弟和老爷,还要我们这个家的话就跟我回家;要是你都不想要了,也没关系,我现在就退学,你放心,我会替你把隋宝柱照顾好的,你自己在外面玩得开心、玩得尽兴就好。”
隋祈青说完,把碎酒瓶往隋一伟脚边一扔,转身就走了。
隋一伟觉得心疼了一下,身体的感官慢慢苏醒。他挠了挠头,觉得头发很痒,痒得他恨不能把头皮挠破,他都有多长时间没洗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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