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别他妈天女散花了,”祁安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吃完了最后一口馒头,拍拍身上的灰,窸窸窣窣地站了起来,“吃完赶紧打地铺,别指望我帮你铺。”
翟子枫啧了一声,囫囵吞下了大半个馒头,把剩下的最后一小口恭恭敬敬地放在了人家的供桌上,还煞有介事地拜了拜:“各位前辈有礼了,后生在此借宿一晚,若是扰了前辈们的清静,还望多多担待,千万不要来缠我们的身……”
祁安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不忍直视地别过头去。
他们的“地铺”其实也相当简单,在外头撇根带叶子的树枝回来在地上扫扫,就算是“铺”了,再把外袍一脱,“铺盖”就齐全了。
这祠堂多半是已经废弃了很久,外头门匾上的堂号都看不清了,就只见旁边还有一块半掉不掉的贞洁牌。半截儿廊道的顶都不见踪影,正厅抬梁断了一根,屋顶也像被陨星砸了一样破了个大洞,幸亏不下雨,不然他们都怕这摇摇欲坠的房顶得半夜塌下来。
正龛里的牌位上还隐隐约约能看出个“陈”字,泥金剥落了大半,头顶上“天雨流芳”的题字成了“大雨亡方”。
四月暮春的晚上还是有写些凉的,祁安在供桌前的空地上生了一小堆火,免得半夜着凉了麻烦。
祁安戎马十余载,睡眠极轻浅,一点点动静都能把他给吵醒。结果这才刚睡下没多久,祁安就被耳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给弄醒了。
只不过他没急着睁眼,黑暗中似乎听到了一阵阵压抑的喘息,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那喘息仍然没消停,祁安才耐不住地坐起来。
翟子枫没睡,离他远远儿地靠在梁柱上,裹着外袍缩成一团,也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怎么了?”祁安皱了皱眉,起身朝他走了过去。
翟子枫知道他要过来,头也不抬,只连忙又往后缩了缩,声音嘶哑地道了声:“我没事。”
只是那破纱布似的声音嘶哑得太过吓人,人又喘得跟风箱一样,让这句“我没事”显得毫无说服力。祁安也懒得听他睁着眼睛说瞎话,快步上前,不容拒绝地一把扯起他的脑袋。
翟子枫身子正脱力,被他猝不及防地一拽,根本连反抗的余力都没有,就被迫正脸看着他。
翟子枫砸了咂舌:“真粗暴。”
祁安:“你……”
祁安心里一惊,翟子枫晚上不戴黑纱,只见那双瞳孔奇大的异眸被血丝充得通红,似乎完全不受控制地往外淌泪。
翟子枫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我真没哭……”
祁安:“……”
祁安也觉得不对劲,蹲下来掐了掐他的脉:“怎么回事?”
这脉象,乱得跟病入膏肓的病秧子差不多。
翟子枫脱力地笑了笑,脸上白得毫无血色:“这两天内力用得太多。”
祁安眸色一沉——他虽然不入江湖,但也知道江湖上常常有人用毒入髓,如果没有解药而强靠内力祛毒,就很容易让余毒留在经脉里。就算不致命,但只要一动内力就会毒发。
翟子枫这种毒药坛子里泡大的人,身上沾着些毒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什么毒?”祁安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架了起来,将人搬到了火堆边。
前两天他们连连遇袭,跟那伙人拼命的时候动了太多内力,当时还没什么,缓了小半天之后翟子枫身子里那些慢半拍的经脉才终于又把余毒给豁了出来。
翟子枫几步路走得满头大汗,眼眶里不停地往外淌泪,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他吃力地拧紧了眉头,扯着嘴角苦笑了一下:“要是知道就好了。”
祁安扶着他坐了下来:“你这眼睛……就是因为这个?”
翟子枫点了点头,满脸羞涩地挤眉弄眼道:“你可别说出去。”
祁安被他气笑了:“是说你这毒,还是说你哭得像个被强迫的良家妇女?”
祁安挪到了他背后,运了些内力,两掌贴到他的后背心,帮他运力调息。
身子里乱窜的余毒渐渐稳定下来,翟子枫稍微一缓过了些气力,便又不安分了。他摸了摸眼泪,煞有介事地犹豫了一番,斟酌道:“名节重要,保险起见,官人您还是都别说了。”
说完又唯恐天下不乱地加了一句:“只要官人您对小女子负责就行。”
祁安面不改色心不跳,往他后背里狠灌了一掌猛力,呛得翟子枫差点一口老血喷出三尺远。
翟子枫苦大仇深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满脸的梨花带雨,记吃不记打地继续胡咧咧道:“小女子是第一次,您就不能温柔点吗?”
祁安八风不动地微微一笑:“没事,您老人家都皮糙肉厚成这样了,耐操得很。”
翟子枫这位膀大腰圆的“良家妇女”煞是娇羞地一捂脸,似乎是要没完没了,不畏生死地冲祁安眨了眨眼:“臭男人真不要脸。”
祁安端得四平八稳,又狠狠灌了一掌,呛得他再也说不出浑话来。
闹也闹完了,在祁安的淫威之下,翟子枫总算是消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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