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子枫一怔,伸手小心翼翼地轻轻按了按,又给他把了把脉:“……还算好,骨头没断,内脏虽然有些震伤了,但养一养应该就没事了。”
那走尸的力气大得吓人,祁安当时是运足了内力才扛下这一拳,若是换了普通人,恐怕早已五脏俱裂了。不过万幸的是中间隔着层衣服,没被那走尸直接碰到皮肤,不然要是染上了尸毒,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祁安松了口气,调笑道:“吓死我了……”
翟子枫眼窝一酸,嘀咕道:“还好意思说。”
眼下最棘手的,反而是他那条胳膊。祁安自己接过两次没接上,多半是关节处的骨头伤到了,翟子枫轻轻一碰他就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翟子枫给他削了块儿木板子,然后稳稳托住他的胳膊肘,稍稍比对了一下位置,沉声道:“忍着。”祁安是从军之人,从不觉得这种小伤小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可是当翟子枫“嘎哒”一下给他把骨头强行正回去的时候,他还是不由得疼得闷哼一声。
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却也是真的疼。
正骨之后,翟子枫拿了一小瓶药出来,涂抹在他的肘关节处,又撕下一条自己衣服上的布料,将那块木板子牢牢缠在了他的胳膊上。这种伤最麻烦的地方,就是所谓伤经动骨一百天,在骨头长好之前,动都不能动一下。
祁安按了按自己那几乎快没什么感觉了的左臂,勉强扯着嘴角笑了笑:“多谢啊。”
翟子枫的脸色不是特别好,冷笑了一下,凉飕飕地道:“少废话。”
可一边这么说着,还是一边拿出了另一幅药,细细地帮他倒碎了,然后动作极尽轻柔地帮他涂在胸口的那片淤血上,指法娴熟地按揉着经络穴位,帮他化淤。
但纵使翟子枫的手再怎么轻,不疼还是不可能的,祁安绷着脸一声不吭地半靠在他身上,轻轻皱着眉头。
他的膝盖倒还好,可能只是扭了一下,没什么大问题。等帮祁安处理完伤口的时候,天色都已经黑透了。
祁安满身大汗,有些脱力地朝右侧躺在草席上,翟子枫半开玩笑似地捏了捏他轻皱的眉头:“好点儿没?”
祁安点点头,眼神渐渐沉下来,冷不防问道:“那阴阳册,你真不要了?”
翟子枫顿了顿,扯着嘴角笑了笑:“如果真是我的,谁也抢不走,以后再夺回来就是。”
祁安笑着摇了摇头,道:“如果说张奉拿到了阴阳册,会放过你吗?”
翟子枫敛了敛眸子,苦笑道:“只要知道我活着,他就绝对不会放过我。”
“而且,”翟子枫道,“金印不还在我这儿吗?”
祁安长长叹了口气,有些事真的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过去的。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翟子枫忽然问道。
祁安撩了撩眼皮子,淡淡道:“问吧。”
翟子枫想了想,道:“你和我师叔,是怎么认识的?”
祁安思索了一下,回忆道:“当年北境在打仗,我在战场上不知道被哪个孙子射了一箭,箭镞的角度有点儿刁钻,军里的军医说我活不过三天。后来没办法啊,常斌就到处去找神医,然后就找上了你师叔。”
“他当年在北境开了个药铺,悬壶济世,很有名望。来军营里看了一眼,施了几针,又给我开了几幅药,就愣是把我从鬼门关给拉回来了。我当年看他老而无依,就把他收作门客,帮他把药铺子越开越大……”
当年祁安承诺说要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既然老爷子无子无女,就由祁安来帮他养老送终。
“老爷子临走前专门给我留了一瓶彼岸香,我当初还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后来才明白……”祁安笑着叹了口气,“老爷子厉害,想得比我远。”
他当时在朝中已经屡屡不顺了,翟天阳生前估计也是知道他长远不了,才给他留了这么一条后路。
翟子枫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翟天阳那老东西舍得把他那宝贝了一辈子的彼岸香给祁安了。
“那以后呢?”翟子枫又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祁安盯着房顶发了会儿愣,笑道:“谁知道呢?”
“那常什么不是让你去南疆吗?”翟子枫有些酸溜溜地道,“怎么不去呢?”
“南疆?南疆有什么好的。”祁安皱了皱鼻子,眯着眼道,“而且你觉得我这么一去,还回得来吗?”
南疆郡王府又不是客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如果真的去了,恐怕就是一辈子与故土无缘了。翟子枫想起之前他对常斌说的话——“我生在大安,死在大安”。
他忽然有些惊讶地发现,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甚至是更小一些的小子,心性几乎就像是个老头子,别人脑子里都还是闯荡天下的时候,他就已经想着落叶归根了。
他不管世人怎么看他,也不管史官如何评判他,似乎只有埋骨在这他当年拼了命也要护住的大安山河里,才能觉得心安。
这个人看似逍遥,实则早已被心里那盘根错节的执念给牢牢拴住了。
翟子枫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你当年真的想谋反吗?”
祁安笑了,半开玩笑道:“想啊,但是没这么做。我堂堂北肃王,五十万精兵铁骑,要是真的拥兵自重,江山早就易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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