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岚便往下说道,“那些孩子排着队讨糖果,本来无事,可神父才给十来个孩子扎了针,村里的大人就听到消息赶来了。神父再三解释,说种痘是为了让人不得天花,没有人肯信。在他们眼里,金发碧眼的西洋和尚,拿糖果引诱不懂事的孩子,拿针扎小孩,一定是使妖法。那些人很气愤,要把神父绑起来点天灯。我派去护送他的两个大兵,是上过战场的,很警醒,看见情况不对,当场朝天开了几枪,把那些人吓住,赶紧带着神父逃了。就这样,那神父白做一番好事,只落得狼狈而回,险险地算是捡回一条命。”
宣怀风今天才被众人包围过,深知那种被人一拥而上,有理说不清的滋味,吁了一口气,说,“多亏你给他派两个大兵,保全了一个好人的性命。虽未尽全功,毕竟有十来个孩子,以后不必受天花之祸,也是一桩功德。那些愚昧的大人,断绝了别人善良的帮助,日后再来一次天花,他们的孩子若是病倒了,也只能由他们自己,承受自己愚昧的后果。”
白雪岚冷笑道,“你以为断绝别人善良的帮助,就叫可恨的愚昧吗?大错,那只是可悲而可怜的愚昧。可恨的在后头。后来,我得到消息,那村子因为怕孩子中了妖法,凑钱请了一个神婆来。你大概知道,种了痘的手臂,几天之间,是会发出疹子来的。神婆看见那疹子,说这些孩子的手臂,已经被西洋和尚下了蛊,如果留着,性命也不能保。于是那些大人们,便把种了痘的十几个孩子找来,把他们的小胳膊都一刀砍了。”
宣怀风呀地一声,霍然坐起,一手用力按着胸口,半晌,低声说,“这样的惨事,我听着心里真受不住。”
白雪岚看他清俊的脸庞白煞煞的,眉心紧攒,露出一种极痛心的神态。
暗暗懊悔。
知道爱人是很善良的,何必把陈年往事说出来,让他不安。
便缓缓把宣怀风搂住,轻声说,“让你不好受了。我们别说了罢,再躺一躺,也该吃饭了。”
宣怀风说,“不,你说下去。因为我知道你这人,知道这样的惨事,总要做点什么的。”
白雪岚问,“你真要听吗?”
宣怀风说,“真要听。”
白雪岚叹道,“好,那我告诉你。我知道那些孩子们的手臂被砍了,当然是很愤怒,连夜点起一队骑兵,到那里把村庄围了。”
“我搜出那些被砍断小手臂,犹痛苦呻吟的孩子。”
“我审问那些脸上带着无辜神色的大人们,找出那个神婆,和那些砍掉孩子手臂的人。”
“我问神婆,你为什么作恶。”
“神婆回答说,她确实在孩子身上,看见被施过妖法的痕迹。何况,孩子们手臂上长了疹子,要是蔓延开去,不但孩子自己性命不保,恐怕要传染一个村庄的人。因此她为了救众人的命,不能不说出前头那些话。”
“我问那些砍掉孩子手臂的大人,你为什么作恶。”
“那些大人含着泪,回答说,自己亲生的骨肉,谁舍得砍这小手臂?实在是为了保全孩子的性命,不得已,只能狠了心肠。”
宣怀风听着白雪岚这一句句话,想着孩子们白嫩嫩的被砍下的小手臂,想着远在首都的姐姐,一剪刀剪下,愤怒扔向自己的断指。
父母爱子女,有什么错?
姐姐盼弟弟争气,有什么错?
西洋和尚有什么错?
种痘有什么错?
一个男人,喜欢另一个男人,有什么错?
似乎谁都没有大错,可流出的血,永远是鲜红色地。
剪断的指头,不可能重新长出来。
砍下的小手臂呢?又哪有再活泼挥动的一天?
宣怀风心里,被人世间的爱恨对错,迷惘地纷扰着,像陷入一个解不开的大大的结。
他觉得自己一时也成了软弱的冷宁芳,生出恍惚之感。
幸好,白雪岚一直在他身边,他放软身子,就靠在了白雪岚坚硬的肩膀上。
顿时又感觉踏到了实地上。
宣怀风轻轻道,“你再说下去罢。”
白雪岚此刻,脸上流露的神情,是不可形容的怜爱,如对小孩子讲故事般,慢慢地道,“我对那神婆说,你是个神婆,我呢,其实也算半个神棍。我法眼一瞧,瞧出那些孩子们身上的妖法,已传到你身上。孩子们手臂上的疹子会传染,你自然也会传染。为了救众人的命,我不得不要你的命。”
“于是,我便叫两个兵把她捆起来,点了天灯。”
“接着,我又叫那些亲手砍了孩子手臂的含泪的父母们,排成一队。我叫人取了神父留下的疫苗来,在他们胳膊上,一人扎了一针。”
“我说,这就是那西洋和尚,给你们孩子手上扎的东西。他说那是让人不得天花的好东西。你们说那是不砍掉手臂就会死的妖法。”
“那么,如今你们自己也中了妖法,实在为了保全性命,不得己,就狠一狠心,把手臂砍了罢。”
“我还找出了他们砍孩子手臂的柴刀来,放在他们眼前。”
“那些大人们,砍自己孩子手臂的时候,流着泪,很毅然地砍了。如今轮到他们自己,也是流着泪,却怎么也不肯拿起那柴刀。”
“他们流着泪,求我饶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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