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看见我那些玩意,估计怕把牛累死,根本不搭理我。我就在县城里租了拖拉机,运了两车,”吴酩还是垂着眼睫毛,就像不好意思多看他几眼似的,“山里弯弯绕太密集了,我坐在车槽里头,好几回都觉得要翻。”
“哈哈!你都运了什么好东西呀,”祝炎棠弯腰从低垂的树冠下钻过去,顺手揪了几颗刚刚透粉的野桑葚,递到吴酩眼前,“没有熟,不要吃。”
“啊?看起来味道还成,”吴酩盯着手心里的几颗青涩野果,道,“也没带什么稀奇东西,就一堆衣服一堆吃的一堆画材,还有……冰箱、洗衣机、烘干机,还有烧烤架,大件儿都是在县城新买的,比北京便宜好多!”
祝炎棠一时有点无语,为这二世祖通常具有的天真和纨绔,却又同时有点开心,他的护肤品禁不住这种又湿又潮的酷热,面膜倒是能拜托Brit隔两天出一次村,或者麻烦每天凌晨骑摩托往外送视频素材的副导演,去跟自己公司派来的人接个头补个货,但水乳和面霜就不行了,他可一点也不想用了变质的然后烂脸。
吴酩沿着一条溜光水滑的树根走了几步,又兴奋道:“我还带了放映机!到时候跟村里找块空地,支个白屏就行了,”他最终还是没忍住尝了桑葚,被刺激得抹眼角,却又舍不得把剩下半颗丢掉,“……二十几张碟够了吧,网络不好,这还能让村民一块看看。”
“嗯,你知道吗,”祝炎棠背着手走在他身侧,微微偏着脑袋,专心看他,“你特别像那种吉普赛商人,去到闭塞的乡下,带一大堆新奇的东西——村里的孩子一定都喜欢你。”
吴酩目光闪了闪,问:“我带这些也不是脑子一热。你喜欢吗?”
倘若此时问出“所以你是给我带的”这种话,就连祝炎棠也会觉得尴尬。他只是说:“到我前面走两步。”
吴酩显得有点诧异,却还是照做了,没几步就回头:“干嘛?”
祝炎棠笑:“继续,再走两步。”
吴酩又没忍住回头:“到底干嘛!”
“看起来腿已经恢复完全,”祝炎棠还是笑着,快步追上,“还是两条腿走路好看!压榨你帮我干活好不好?明天我有训老牛的任务——”
“老牛?要是不怕把我给拍上,我就干,”吴酩的脸好像从一开始就没白回来过,那两团绯红,招摇地印在他饱满的颊侧,而他自己也好像知道这点似的,匆匆地走,不想被祝炎棠盯着瞧,“马上要下雨了,祝老师你磨磨蹭蹭的,不想淋雨吧!”
“我无所谓啊,你怕淋就用我的外套遮一下好了,”祝炎棠照旧慢慢悠悠,他此刻,跟吴酩在一起,很放松,而他回到那全是长枪短炮的“爱心小屋”之后,就注定放不了松,“你找好房间了?”他又问,实则已经琢磨起怎么开口找导演要两间屋子装那些“县城里来的好东西”比较合适。
哪知吴酩终于放慢了点脚步,回头一乐:“当然找好了,而且,这村子里混了不少私生饭进来,你发现了吗?”
“不影响录制就好,”祝炎棠耸耸肩,厚脸皮道,“反正什么时候拍我都拍不到丑照啊。”
吴酩大叫道:“您看得也太开了点,这是习惯了还是怎么地!不过,从今以后就没了,你的粉丝,别人的粉丝,全都留不下来。”
“什么?”祝炎棠鲜有震惊。
“我其实上午就能来找你,耽误半天就是去跟村民商量事,”吴酩眨眨眼,目光那叫一个灿烂,“我把这村里所有空房子都租下来了,只要是有床的屋子,钥匙全在我这儿。”
祝炎棠立刻明白过来:“从大本营瓦解对手。”
“没错儿!”吴酩粲然一笑,“那些村民要想拿到剩下一半租金,就得保证这两个月,那些屋子没人进去。那些私生饭总不至于艰苦卓绝扎根帐篷吧?至于我嘛……我就今天住东头翠花家,明天住西头巧兰家……”
“够了啊你!”祝炎棠简直要笑喷,他搡了吴酩一把,一手攥着冰凉凉的矿泉水,一手拽着他手腕往前方山麓隐约可见炊烟的村落跑去,他这样做不是突发奇想也不是揩油,只是天空一阵惊雷——
暴雨就这么泼了下来。
录完素材,开始正儿八经吃晚饭的时候,吴酩不见人影,祝炎棠倒是被全剧组的人调侃,谁都知道大老远来了位人傻钱多的小祝真爱粉,因为舍得花钱,差点成了临时村长——此时貌似正在被各家各户抢着请到自家吃饭。
“这还间接帮了我们呢!前些天聚过来一群粉丝,出什么事还得剧组担责任……”导演卢漪喝着鱼汤,望着啃黄瓜的祝炎棠笑,“祝老师,干脆把人家请过来跟咱喝几杯?”
“他不是圈里人,不太好吧。”祝炎棠放下黄瓜,微笑道,“晚上还有拍摄,我比较喜欢工作和私事分清。”
“我倒是很好奇,”坐在他身侧的周睿冰道,“他晚饭前好像同我的助理聊了聊,只要一谈起小棠,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男性真爱粉,不常见呀。”
祝炎棠眼角一挑,笑笑地看着他:“哈哈,管理冰哥数据站的粉头不也是两个男人?”
周睿冰放下半只苹果,也笑:“那孩子好像是个学画画的?”他完全不理会祝炎棠对话题的转移,自顾自道,“小棠果然有艺术气质……吴酩,吴酩,大家听说过吗?他画的新派水墨在微博上很红呢,好像大学没毕业就和很多品牌合作过艺术设计。”
祝炎棠没接茬,只是继续啃起黄瓜。他略带责备地看了导演两眼,卢漪固然也明白,自己方才提私事不对,立刻把这事儿圆过去,讨论起接下来的夜间拍摄。
其实,这周睿冰便是钓鱼时新人提到的那位“前辈”,也是谢氏传媒近几年的最大对手,亚光传媒的头号顶梁柱。两人有过两三次合作,但更多的,是竞争——为一个角色,人气、演技、口碑,乃至背后公司之间资本的竞争,毕竟都是除了男一号基本看不上眼的人物。
这次安排在一起上综艺,也是谢氏和亚光博弈的结果,不过在祝炎棠看来,纯粹是谢明夷咽不下那口气,一定要让他过来给谢氏撑腰。
不过,竞争归竞争,总不至于有深仇大恨。祝炎棠平时懒得搭理周睿冰的原因是,这人在圈里口碑十分不好,是个男女通吃的色魔,助理保镖经纪人,哪怕是拍对手戏的同事,他都想下手。祝炎棠刚刚出道的时候,跟周睿冰合作某大制作商业片,那人当时已经红得发紫,固然屡次对他这副着实惹眼的新面孔有点奇怪的念头,并且越来越猖獗。
祝炎棠刚过二十岁,在这圈子里战战兢兢,什么也不敢做,至于最后是怎样解决的——谢氏大公子察觉了此事,立刻动了怒,直接要求撤掉在这部影片全部的投资,甚至在酒会上狠狠地呛了亚光得老总一顿。
虽说当时谢明夷也才二十三岁,只是个小小的新手经纪人,但谁也都知道,这港台娱乐大亨的位置迟早是他的,亚光传媒更是小心谨慎得不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至少这周睿冰之后再也没有打祝炎棠屁股的主意。
不过豺狼虎豹就是豺狼虎豹,他不惦记你这块肉,不代表他从此就吃素。现如今祝炎棠明里暗里看出他对吴酩的兴趣——怎么说呢,许是性取向引发的共鸣,他看得出来那并不仅仅是所谓“兴趣”这么简单。对于吴酩那样好骗又好哄的笨蛋,周睿冰只要在村里待得无聊,动动手指,怕不是就能随便掌握……
祝炎棠立刻忆起那夜,那“砰”的一声,那两个无法解释的吻,也忆起之后吴酩对自己毫无嫌恶也毫无防备的态度。吴酩太纯了,也太容易揣度,倘若当初压住他叫他名字的那个人不是自己,是周睿冰,也会是一样吗?
并不想给自己找没必要的烦恼,更何况,一想到吴酩的红T恤和身边这位的白衬衫贴在一起的画面,祝炎棠就很不舒服,甚至想再磕两枚胃药。他决定不再过度紧张胡思乱想,保持着谦和温柔的模样,认真听起导演交代接下来哄住家小孩回家睡觉的事宜。
然而,刚交代了没两句,祝炎棠半根黄瓜还没啃完,就听到敲门声。“祝先生,”Brit走近来,少有的一脸轻松,“村民送了小吴好多腊肉,他全搬过来了,剧组要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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