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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个月没找到工作，陈煜有些烦躁了，可越烦越容易遇到吃准他们这类初出茅庐的毕业生的就业骗局，搞得原本脾气还不错的他接到类似的电话都没什么好语气，只差没骂娘了。

他这种消极情绪表露得太过明显，以至于连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却因为加班整日相处不了多长时间的卫嘉行都注意到了。只是每次卫嘉行出于关心的问话都被陈煜敷衍了回去，所以难得想做回心灵垃圾桶的卫先生也只好暂时把这事抛到了脑后，专心忙起工作来。

不久后，卫嘉行的公司参加了一场二次元的大展，在会场上向玩家展示了重置版的最新成果，也提供了试玩。玩家见此终于吃了定心丸，终于安稳许多，公司全员也松了口气。美工部接下来虽然还有一场持久战要打，但如今大局已定，倒是可以暂时歇息。于是卫嘉行终于得空可以重新关注起陈煜的“心理问题”。

“现在有什么打算吗？具体做什么方向的工作有没有想好？”卫嘉行难得遇到这样坐下来跟人谈心的情况，一时间还有些不能适应自己的角色，在脑海演练半天才终于张嘴开了这个头。

陈煜此时正在研究招聘app上的职位，一听卫嘉行的话，长期养成的说话要注视对方的习惯让他立刻放下了手机，转身正襟危坐，看向卫嘉行，老老实实道：“嗯，有点眉目了，打算做文案策划这方面的工作。”

卫嘉行抿唇：“这工作可不好找。除了它以外有想法吗？最好不要只局限于一个岗位，不然很难遇到合适的。”

他一说完才发现陈煜在沙发上的姿态活像是上课被点名的中学生，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的学生时代，然后失笑：“放轻松点，我不讲究这个，你忙你的，再回答我也行。”

陈煜不大好意思地点点头，然后重新把腿搁回沙发上，蜷在一角，恢复了之前慵懒如猫的姿势：“好的，那我再看看其他文职工作。”

卫嘉行点点头，也不再就工作选择方面多话，既然对方心里有底，提点几句足矣。不过想到对方这几天的状态，他又忍不住多嘴了一句：“心态放平稳点，那些你看不上的公司，没必要为它们生气。”

陈煜没想到对方一个从来不发朋友圈的人会关注到自己朋友圈的牢骚，惊讶之下也有点脸红：“好的，谢谢嘉行哥。”

一个相识不过半月的人，在自己前段时间出于客套的敷衍了对方的关心过后，还能对自己如此关怀，让陈煜有些感动，但另一方面他却有些别扭，感觉像是自己的内心都袒露在了对方面前似的，于是暗自道：要不，下次发牢骚还是记得分组吧。

这次谈话过后，陈煜依然持续着待业的状态。烦躁也好，忧郁也罢，都无法改变他没找到工作的事实。成天看着卫嘉行早出晚归，有时候对方回来，累得话都说不了几句，甚至有时他都睡下了，才听到热水器的声音。

只有自己一个人无所事事的状态非常不好。而他带来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爹妈因为出国旅游了顾不上他，若是再找不到工作，只能借钱。

可他极其不愿借钱。

自从来了这里便受卫嘉行的照顾，还有那天的一箱子蔬菜……陈煜不知道自己现在对卫嘉行的准确感情，但是他只知道，他非常不愿意在对方面前露出自己凄惨的一面。无关自尊，他不过是想让卫嘉行只看到自己的好。于是借钱这种事情，至少在他还在卫嘉行家的时候，是坚决不能做的。

因此，陈煜除了找工作以外，还在日常生活中尽力节俭。卫嘉行平时几乎只在家里吃早饭，然后带个午饭便当去公司，所以陈煜晚上一个人吃晚饭，就可以放心地只吃便宜的蔬菜，比如豆芽、白菜、土豆之类；每次做便当呢，就把肉都盛到卫嘉行的便当里，剩下的菜留下来当他自己的午饭……这些小动作，他做得很小心，以至于卫嘉行平常都没有怎么注意。

这么抠抠搜搜地过了一周多的时间，陈煜总算找到了一个工作，是保险公司的内勤岗位。初试、复试、笔试断断续续花了他一周的时间，等那边的人事给他录入员工资料的时候，陈煜眼尖地发现：对方给他录入的岗位是销售。而且人事要求他留的那个“只是用来发工资”的银行卡号的抬头竟然是“保证金”。

陈煜有些犹豫，他不知道保险行业的规则，心想可能所有员工都是这么填的，毕竟只是为了上岗，可能只是暂时这么写。然而同时，他又想到了前两天刚看到的一篇文章，那个作者以前被骗去做保险销售，然后每个月要被上头花式扣钱。这样一来，他实在拿不准这家保险公司到底是怎么回事。正好人事录入信息的电脑突然连不上网，陈煜就借口上厕所，去了外边的消防通道，给正在午休时间的卫嘉行打了电话。

那边画了一上午图，午餐都困得差点喂到脸上的卫嘉行接起电话，耐心听他讲了下来。一听陈煜提到要交钱，神经一下子绷紧，皱了眉：“你问问人事，那个保证金怎么回事——干脆这样，你别挂电话，待会儿问她的时候我也听听。等你问完了就挂断电话，我再给你建议。”

人事听了陈煜的问话，估摸着他肯定发现了保证金的蹊跷，便露出职业性的微笑道：“那是我们公司新人都要交的培训费，到时候给你们送去统一培训两天三夜，然后就可以上岗了。等你转正之后会退回来的……”

卫嘉行挂着耳机，把声音调到了最大，听完人事说的话，发出一声嗤笑：先不说培训费的真假，他还没听过自称培训费的东西还有退这一说，生怕来者被吓跑了似的。现在骗人也这么多套路了？

陈煜点点头，道：“我考虑一下。”说完他低下头，不动声色地挂断了搁在桌下的电话，等着卫嘉行的消息。

很快微信界面出现了两个字：

“闪人。”

卫嘉行的“闪人”二字发得果决，陈煜也极相信他，当场就说自己有要事，必须马上离开。那人事估计也是刚上岗不久，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一愣之后才道：“行。那你稍后把银行卡信息发给我可以吗？”

陈煜微笑着点头，心头却道：傻子才发给你。

这把从骗局里逃生的经历让陈煜有些后怕：要是自己再犹豫一会儿，说不定就要把自己卡里最后几百块钱折在里面了——那可是他现有的全部家当。因此，卫嘉行的提醒便像是阻止他失足坠下悬崖的那棵枝叶丰茂的大树，令他感激不尽。

陈煜这人，本来别人对他一分好都要还三分的了，这次卫嘉行帮了他这么大忙，更是不知道怎么回报才好。要做顿好吃的吧，他之前都已经在这么做了，显不出这次的特殊来；请对方出去玩吧，卫嘉行最近天天加班，根本没有时间；想买点东西吧，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钱太少，买什么都不大合适。

斟酌来斟酌去，第二天凌晨他终于做了决定：买一盒花王的蒸汽眼罩——他眼看着这几日卫嘉行眼睛里的血丝逐日密布，眼眶逐日乌黑，在网上搜了好久，才找到这个评价还不错的针对产品。

看着两位数的价格，陈煜宽慰自己：东西便宜也有便宜的好，至少不用担心对方不收。这样把心放回了肚子里，陈煜风风火火地在淘宝上找了家看评价还算稳妥的店家，下了单。

卫嘉行因为工作繁忙，在日常生活中常常懒得细心，所以直到这几天中午在公司加热便当，被同事夸了好几次，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几天的菜色越发精致。他一面吃，一面在心头感叹：陈煜真是贤妻型好男人。

这么一想，他才发现，直到此刻，他对陈煜的评价依然可以做到客观公正，好像确实没动心，于是不由得唏嘘：可惜了，是一株窝边草，再茂盛鲜嫩、美味无害也吃不得。

不过当晚，当他在床头收到一个咖色包装纸包着的盒子时，回想起刚刚陈煜别别扭扭地让他睡前看看屋子里的表情，心头还是忍不住一动。等拆开了盒子，看到里头包裹的东西，卫嘉行先是一愣，接着勾勾唇角，只觉得对方这礼物真是说不出的熨帖，就像夏天冒着酷暑在室外走了许久，遇到的一杯冷泡茶。于是他叹了口气：窝边草，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念叨自己多么美味了？

5.

在卫嘉行的从旁指点下，陈煜在不久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份靠谱的工作——书店店员。

在投这份简历之前，陈煜对书店店员的理解就是悠闲舒适又自在，还能上班时间看书，可以说是世上最舒服的工作了。因为不想让自己第一份工作太舒适，耽误了奋斗，他才没考虑过这个方向。可等他真去面试了才知道，书店店员跟其他零售行业的销售员并没有差别：日常就是忙、累、笑脸迎人。况且由于近年实体书店式微，行业不景气，员工工资也不高，他面试的这家公司，店员试用期月工资才1800，可以说得上是廉价劳动力。

陈煜听到店长说的苦和累倒是不怕，只是对于工资的数目，有些犹豫：除开房租就剩不下多少了，还要给爹妈打钱……

好在人家不需要他当场给答复，所以等到卫嘉行晚上回家，他把自己这份顾虑跟对方讲了讲。

卫嘉行眉头一皱，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看向他，道：“这点工资你自己就好好收着吧，我想，叔叔阿姨也不着急让你赡养。至于房租，我这房子反正空着，你就住这儿呗，要是住得不舒服，想出去租房，等你转正了再说不迟。既然有个合适的工作，就先干着吧，整天为了找工作焦虑也不是回事。”

卫嘉行的话让陈煜定了心，也抛开了心中繁杂，脸上终于重新带了点笑意：“嗯，我知道了，谢谢嘉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