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却有一艘巨大的楼船缓缓地靠了岸,引得当地人纷纷站在岸边探看议论。这段时日,此地聚集的外来人日益增多,将小镇上几家客栈塞得人满为患。可这些人既不出海,也不似行商,待在客栈中几乎不出门,早叫当地人好奇得挠心,却又打听不出什么来。因此见到这艘稀奇的巨船,所有人顿时便将两者联系到了一处。
果然,不多时人群中陆陆续续便走出一些外地来客,纷纷上了大船。
这些人都穿着一身素白衣衫,看上去飘飘欲仙,为首的一人怀中抱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是个唇角含笑的翩翩公子,引得许多渔家女红了脸。
好事人数了一通,不多不少,恰是一百四十九个,加上船头上那衣袂翻飞气度不凡的紫衣男子,凑了个整。
一时登船者尽,远望去甲板上尽是人头,船却停在原地,仿佛依旧等待着什么人。
四月的天气,海风燥热,观望热闹的人群满身大汗地站不住,渐渐散了些,忽地却听人群之中爆出一声惊呼。待要离去的人急忙转身望去,只见湛蓝苍空之中,忽飞出一只硕大的白鹰,在海面上投下一道飞速接近的阴影。那白鹰之上,依稀坐着两个人,还未看清容貌,眨眼间便落在了船上。
船上的人纷纷面露狂喜之色,跪地齐呼:“神君大人!”声音响彻云霄。
东皇隼收起羽翼,化作白鸟跳上宫饮泓的肩头。
宫饮泓转眸与谢驰岚交换了个眼神,见他点点头,便知这些人已经他筛选,皆是真心实意要追随神君之人,于是捏了捏萧熠的手,走到一侧,冲单膝跪在最前方的江飞梓挤眉弄眼地一笑,得意洋洋地做了个“婚宴”的口型。
江飞梓翻了个白眼,痛心疾首地转眸望向被染指的神君。
好在萧熠仍旧是那副冰清水冷的神情,仿佛冰雪鉴魄,容光耀晔,令人不敢逼视。但若有人撞着胆子细看,便会发觉他微扬着下巴,眉眼舒展,嘴角还噙着一缕笑意,仿佛冰层之下暗流熠熠,比往日生动肆意许多。
他身上亦穿着一身白衣,不似往日里紫绶雪衣的华贵,倒与船上人相似,只是宽袍缓带的寻常衣衫,被海风拂动,长袖如云。
“诸位,萧舜所言非虚。”他的声音一如清流漱石,压过澎湃涛声,被灼热的风吹进每个人耳中,却似一道惊雷霹雳,“萧灵照从不是什么降世神祇,我与你们一样,只是一个人。”
霎时间众人纷纷如遭雷击,愕然抬头,震惊失色地盯着他,一时间海上黑云盘旋凝聚,狂风席卷,船只沉浮晃荡,鸦雀无声。
“但如今,我熟知三千术法,业已窥得天道——可不死,可重生,可纵横天下,亦可逆天而行,细算来,比所谓灵照神君岂不厉害得多?”萧熠扬眉一笑,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悠然踱步,忽一回首,声音陡高,傲意凛然,“你们往日跪拜于灵照神君,不过是祈神垂怜。若日后仍愿追随于我,便是入我仙门,自此登临仙途,脱胎换骨,抛却生死,通天彻地,覆雨翻云!”一番话震天动地,响遏行云,字字坠落在众人心头,似星火燎原,刹那间众人震惊的目光由怔愕无措变得若有所思,跃跃欲试,为他所勾勒的情景热血沸腾——纵然以往膜拜神君,亦听过仙人飞升的传说,谁又曾当真想过自己能长生不死!只这一点,便足以令任何人动心。何况谁都知道萧灵照摧枯拉朽毁掉万法门的本事,哪怕只习到皮毛,也是毕生幸事!
风流云散,一缕光辉笼在白衣之上,萧熠整个人仿佛融入金光之中,双眸犀燃烛照,日月不可夺其辉,似要将神魂照彻,让一切通明广澈,万物无所遁形:“神者从示,仙者从人,诸位自可为仙,何需求神!”
似天地浩气快然涌进四肢百骸,众人心神震动,面上纷纷升起壮志豪情,忽有一人激动不已地慨然高呼:“我欲成仙,请仙君度我!”像是一点火星落在油面,激起一片烈火,霎时间百人齐声激越高呼:“请仙君度我!”
自今日起,仙人再不是典籍中虚无缥缈的记载,而是一条初露门径的登天大道,
他亦不再是一个蒙蔽世人的假神祇,而是一个真正引人脱胎换骨的仙门之主。人能长生不死,便有无穷无尽的岁月,有的是时间去修习和开创各式各样的术法,他会与他的同伴一起,带着这些门徒,一步步登临彼岸,窥探出天地之间无人曾知的隐秘。
萧熠若有似无地勾了勾唇角,抬眸与宫饮泓对望了一眼,只见他与有荣焉地含笑冲自己竖了竖拇指,蓦地蹿上船舷,仰头欣然疾呼:“扬帆!”
天地浩大,浮踪浪迹,风帆鼓胀,大船在滚滚白浪之间,仿佛行于烟云之中,眨眼间飘然远去。这一幕永远地熠熠生辉地留在众人的记忆里,也时常毫无因由地闪现在岸边观望者的脑海中。谁也不知道,一个崭新的人间,已在此刻降临。
大船之上,宫饮泓和萧熠并肩立在船头,心绪万千地望着翻涌的海浪,仿佛看见往昔甘苦流水般逝去,而两人携手驶向更波澜壮阔的未来。这并非一条坦途,还有无数风波隐匿在沧海之中碧霄之下,只是再多的苦难与危机,也抵不过并肩同行,开天辟地的欢愉。
宫饮泓目光烁烁地转眸望着萧熠,摩拳擦掌道:“……那三十来艘船跟了咱们一路了,我似乎看见萧舜也在船上,你打算什么时候收拾?不如我……”话音未落,陡然间四下轰鸣炸裂之声爆起,跟在大船之后的官船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碾压,桅杆折断,船身纷纷崩裂,惊呼之声遥遥传来。
萧熠平静无波地斜眸睨他:“少打主意,不用你动手。”
“……”宫饮泓哭笑不得,分明该受宠若惊,却又有种仿佛被嫌弃的郁闷感,伸手勾住他脖子,半个身子挂在他身上,“来,咱们聊聊。”
萧熠垂眸睨着半张脸凑到唇边的人:“……聊什么?”
“仙君大人,你开山立派,是一代门主,”宫饮泓乌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转,“那我的身份……是什么?”他不指望萧熠答出“夫君”二字,哪怕他说“同道”或是“伴侣”,他也可打蛇棍随上,为自己伸张正义,争取出战的权利。
谁知萧熠微微低头亲了亲他的鼻尖,双眸隐笑,一本正经道:“你是禁脔。”
“……什么?”宫饮泓一噎,无言以对地听他道:“除了我,谁也不用放在心上,亦不可多看他人一眼,除非得我号令,不许擅自行事,不许胡作非为……”
宫饮泓眨巴眨巴眼,蓦地大笑起来:“小白啊小白,你可真太霸道了……怎么叫胡作非为?”他扣在萧熠脖子上的手用力一拉,唇便在萧熠脸颊上温软地贴了帖,说话时气息温热,虎牙在面上擦过,生出一阵麻痒,萧熠心中一动,一时没推他,宫饮泓便得寸进尺地凑了上去,“嘻,不如本禁脔先服侍仙君快活快活吧。”
“非礼勿视,诸位还是快些回舱中吧。”谢驰岚立在甲板上,含笑驱散了站在楼边窗前探头探脑一脸震惊的众人,转过身盯着在光天化日之下无所顾忌吻在一处的两人,一时不由头疼起来——他还道萧熠是个端方禁欲的正经人,原来与他师弟一般无二的纵情肆意。他看着,心中又生出丝钦羡来,轻抚着雪狐的头叹息道:“想当初,可都是师弟旁观我的风流韵事,替我把门,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他指尖一痛,被雪狐咬了一口,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你快些炼出人形,再来咬人。”
第63章 乾元初立
开宗立派从来不是一件轻而易举之事,何况折雪城面临的形势如此复杂。众人上岛之后,虽由江亭鸾安置下住处,却大多不能适应岛上极寒的气候,加上异地他乡的陌生感涌上心头,一时人心惶惶,所幸谢驰岚惯会安抚人心,一早做好了十年的大计,大至术法修炼,小至衣食起居,事无巨细,一一同众人说明,才让众人安下心来。
可此地苦寒,不仅是常人难耐,也使得岛上食物有限。为长久计,萧熠只得去钻研棠氏一族留下的阵法,以期改善此地恶劣的环境,宫饮泓则负责领着一群人在雪山中修体。两人反倒繁忙起来,分明住在一处,却竟时常碰不上面。宫饮泓百无聊赖地守着一群人在雪山上练功,时不时动起心思,便说教众人遁地术,借着演示的由头,一股脑儿钻到萧熠那边,磨蹭腻歪许久,才依依不舍地又钻回去。萧熠见他地鼠似的钻来钻去,先是好笑,后来却又心软起来,有时分明无事,也乘着东皇隼去山那边晃悠一圈,吓得众人分外卖力,进步神速。
这还不是最难,最令人头疼的是岛上仿佛冲突不断,新来的门人与岛上原本的船夫仆从起了不少争执,萧熠只得花了几夜时间,与江亭鸾和谢驰岚商讨出新的门规,又由二人分别与两边调和了一番,方使得岛上安静了些。但连谢驰岚也束手无策的却是他的狐狸整日一见殷蔓罗便咬,常引得瑶光鵺与他打在一处,东皇隼也跟着凑热闹,时常闹得院中鸡飞狗跳,一片混乱。
每到此时,宫饮泓便幸灾乐祸地在墙头大笑,抓一把花生看好戏,不料乐极生悲,一日忽地撞见萧熠与苏檀站在梅花树下,不知说了什么,苏檀竟亮出了郁孤直,吓得他从墙上栽下去,忙冲过去拽走了萧熠,对天发誓自己一直老老实实当着好禁脔,劝萧熠念在苏檀救他一命的份上,别与他当真,谁知萧熠当即变色,大怒地将他按在雪地里收拾了一通。
……虽然过程十分新鲜刺激,次日里宫饮泓还是自食苦果地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直到苏檀前来探视,才知萧熠问他的是以五神剑将门中分作五派的事,呕得他险些咽气,爬起来就去萧熠身上黏黏糊糊地挂了半日,撕都撕不下来。
“……你给我下去。”萧熠冷着脸走在雪地里,身后挂着个胆大包天没有骨头的梅妖,却还是走得气势凛然,所过之处,雪都冷上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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