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极为诚恳, 也极为无奈,风吹起了他垂在面颊两侧的碎发,看上去倒像是一位失魂落魄的侠客。
“阿沅,算我求你——”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淡淡道:“能否别像对待一位囚犯一样,时时刻刻监视着我,时时刻刻把我困在你们设于的牢笼之中。”
君沅连忙道:“鹤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愧意就在这时涌上了他的心头,他当然也不愿时时刻刻监视着司鹤的一举一动,只是婆婆的命令他不能违抗,也不敢违抗。
“阿沅呐……”司鹤轻轻笑了起来,甚是疲乏,“我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可以画出山鸟为你逗乐的司鹤了,我现在右手没有力气,已经算是半个废人了,你还怕我做什么呢?怕我逃走吗?”
君沅没吭声说话,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司鹤就这样站在人群汹涌的街头,被周围的人群撞来撞去,颇有些狼狈,全然没了往日里富贵华丽的模样。
就像上一世的那句话——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没想到命运兜兜转转,他极尽全力去挽救这一切,可依旧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你看这周围的人,将我视作耻辱。”司鹤笑着说,“司府如今已经没落,再无平日里的辉煌,即便我回去,也不过是给司府雪上加霜,况且我的生父生母早已去世,我还能逃去哪里呢。”
君沅见状,眼眶微微有些发热,他当然还记得曾经司鹤一心一意照顾他,毫不避讳地在他面前用神力作画,只是怕他一个人在承国过于孤单了。
可是他却将这一切原封不动地告知于长公主及临渊的星官大人。
说到底,不仁是他,不义也是他。
“鹤哥哥。”君沅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道,“我知道了,今日之后,我不会事事告知于婆婆,但我也有苦衷……”
“我会体谅。”司鹤点点头,很轻地笑道:“我不会让你为难。”
这最后一个词从司鹤的嘴里说出,又差点让君沅眼眶一红,可待他反应过来,司鹤早已走出三步之外,他连忙擦了擦眼角,快步追了上去。
司鹤站在司府面前,恍若隔世。
不久前,他还同司雁在院里玩着雪,司夫人捧着手炉站在一旁看他们打打闹闹,小厮和婢女侯在一旁扫雪,抬头的瞬间,望间墙角一株腊梅斜斜地开过墙头。
可那仿佛已经是辽远又陌生的回忆了。
如今的司府像是从来无人居住一般,蛛网遍布,门前无人扫雪,落叶飘零,甚是寂寥。门上贴着封条,风一吹就悠悠地飘动着,像是一道沟壑,从此辉煌的司府与如今的他们阴阳两隔。
司鹤不知道在司府门前站了多久,只觉得有人在拉他手臂,他一个趔趄,这才回过神来。
“走吧,去山庄。”
***
临渊星官姜云袖伏在祭祀台的正中间,而她的四周是数十只正在燃烧的红烛。她抬头望向天幕,还有几个时辰才至深夜。
“长公主将司鹤请回临渊了麽?”她一头银发插满了珠花发钗,面容看上去甚是年轻,又有谁知她已年过五旬。
“回大人,长公主已经在回临渊的路上了。”婢女恭敬地回答道,“估摸过几日就能到临渊了。”
“这就好……”姜云袖舒了一口气,叹息道:“师兄去的早,我本想将行书接来临渊,可这孩子又一根筋,如今是万万不得让鹤儿再走这条弯路了。”
“大人说的是。”婢女低着头献上一碗茶,“大人请喝茶。”
“放那儿吧。”姜云袖如今心情还算不错,不由地比平时又多说了几句:“没想到鹤儿也是术师,这可真是巧极了。曾经师兄便算过一卦,可他迟迟不愿将结果告知于我,想来也是想保护鹤儿,但我怎么说也算的上是他的师妹,自然不会害了鹤儿。月青,你说我这话可有理?”
“大人说的是。”婢女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姜云袖觉得无趣,又笑着说道:“不过说来也讽刺,长公主嫁不了师兄,便只能想着法子对师兄的亲孙子好些了。”
如今临渊能直呼长公主名号的,除了国君,也就只有星官大人了。
月青只觉得后背冷汗涔涔,一时倒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好在姜云袖又接着说了下去:“不过鹤儿来了临渊也好,大皇女也该挑个驸马了。”
姜云袖有野心,但也仅限于此。
毕竟她对临渊,永远忠心耿耿。
两人说话之间,殿上的瓦片偷偷地移了位置,一只清亮的眼眸出现在那空隙里。
……
云霄山庄离秣城有些距离,即便季妄怀同九清、俞江三人,骑着踏云驹一路飞驰,也仅仅是在傍晚时分到达了山庄。
越是寒夜,季妄怀的寒毒就越为严重,此时的他,只觉得周身寒气入了骨髓,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四肢都几近僵硬失去了直觉。
“去敲门吧……”季妄怀嘴唇发青,面色苍白,大滴大滴的冷汗从额头冒了出来,“就说司鹤旧友拜访。”
九清连忙点头,快步走到山庄门前扣门:“有人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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