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瞒不住了,我再否认说闹着玩儿,那也不是东西,对不起立正川。您要我说,我就说了。妈,我喜欢男生。”
“没有开玩笑,一直以来就喜欢。我没喜欢过女孩子,也喜欢不起来。”
季夫人一弯嘴角,这回答似在意料中。她吐出口烟雾,“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我希望你们分开。”
“明天,明天就搬回本家住。觉得离学校太远,可以找司机专门送你。”
“季元现,懂事点。”
“那您告诉我,什么算懂事,什么才算不懂事?”季元现仅存的理智被“分开”二字熔断,他语速极快,拽着少年为剩不多的倔强,一分二两。
“妈,我喜欢男生就是不懂事?走上世俗眼中的‘正道’就算明白人?全国人民十四万万,怎就容不下我一个小小的性向?”
“我喜欢谁,我碍着谁了。我就想过我要的生活,我怎么就不懂事了!”
季元现声音发抖,努力让自己镇定辩论,却透着股歇斯底里的倔劲。季夫人听完后,停顿一两秒,她四两拨千斤地顶回去。
“那你还要这个家吗。”
“季元现,你还想要我这个妈,想要你爷爷奶奶吗。你是想要薛家、季家上下几十口亲戚颜面无存。”
“你想要他们走到哪都被人暗戳脊梁骨。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妈,您没道理,没这个道理。”
季元现忍着哭腔,他明白,在谈判技巧上,再修炼十年也不一定能赛过母亲。更何况现在他心乱如麻,整个人惶恐不安。
他只能一次次控诉,一次次抗议,您不讲道理。
季夫人叹口气,指着窗外,轻声道:“我不讲道理,季元现,这世上比我不讲道理的多了去了。你以为我是在拆散你们,棒打鸳鸯,破坏你俩年轻无畏的爱情?”
“别天真了,季元现,几十年后我下去找你父亲时,我怎么跟他交代。你也得亏宏安走得早,不然今天非打死你。”
季宏安是根教鞭,是条戒尺,季夫人狠心将他搬出来,是想下最后通牒。她要季元现的心防溃败,要季元现想想整个家族。
想想那些荣耀,想想那些风吹雨打、夹血带腥的来路。
季家站在关口上,如今政治正确、没有污点,简直比什么都重要。这是自由开放、兼容并包、娱乐文学百花齐放的时代——但没有一个,没有一项,会大度容忍同性恋登上前台。
他们不能以大摇大摆的姿态,跃进世人眼中。那些被主流价值观所诟病的爱恋,甚至贴着病态的标签。
“这都什么时代了,妈妈……”
季元现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哀鸣,他双眼泛红,终于敢正视季夫人。
“2001年《中国精神障碍分类与诊断标准》里,将同性恋从精神疾病名单中剔除。这早就不是病了,也不是变态。为什么你们都不明白。”
这话是在问季夫人,又像是透过季夫人在问更多人。
这世上没几个明白人,可明白人大多都因“违反相关法律”而禁言。
丧钟为谁而鸣,丧钟为谁而鸣。
“我不管这是什么时代,我也从不认为你是病了。儿子,妈妈只是不想你走如此艰难的路,我很难过,不是因为你喜欢男生而难过。”
“我难过的是,在未来你会遭受数不清的白眼,遭受别人的不理解。我难过的是,有朝一日我离开你,谁来保护你。”
季夫人灭掉烟蒂,她目含悲悯,盯着自己的宝贝儿子。他还太小,意气风发。稚嫩的感情甚至经不起现实推敲。
成为父母所需的代价太小,而培养一个孩子的代价又太大。
这也是她的心血,谁说父母容易?
季元现双唇颤抖,自母亲搬出季宏安,他便猛然察觉了肩上担子。母亲没有放弃,整个家族亦没放弃。
生在权力中心的人,谁不期待东山再起。玩政治的人,家族兴衰就是生命。
他所消耗的,仅仅是母亲的耐心,是长辈对他年少无知的纵容。
“可是……妈,我真不想和他分开。”
“那立正川呢,你想过他的家庭吗,知道为什么立家安排他出国?”
季夫人微抬下巴,在少年摇摆不定的心上,开了最后一枪。
“立老子病情加重,快不行了。立家希望去美国治疗,最好的陪伴人就是立正川。这些话,他没跟你说过吧。”
“我也是今天才从立夫人那里得知,立家看重孝道,你难不成要立正川不孝?他肯定是要走的,隔着汪洋大海,隔着几年光阴,你们还能坚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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