褂不系扣子虽然不算问题,但不符合无菌原则,所以一般我们不会敞开着白大褂,除非是短时间或者穿着手术室的洗手衣时。”
他停了一下,望着小女孩乌黑明亮的眼睛,继续道:“带着一群人在走廊上走这叫查房,每天早上都要去查看病人的情况,有时候是我跟着上级医师去,有时候是我带着下级医师和学生们去。”
苏礼铮说着说着,忽然又想起白天时朱昭平的托付来,他希望自己能照顾朱砂,这件事怎么想都是件很难办的事,要是朱砂有明暖对自己的一半和善,倒又好办许多了。
在禹园的这顿饭算不上宾主尽欢,至少在苏礼铮看来,毕竟因为相处太少,苏照明虽然极力想与苏礼铮亲近,却也难免生疏,他太太是不知该怎么与他相处,而苏礼铮自己则是明显没什么与他们亲近的念头。
四个人中唯有苏明暖笑呵呵的一脸开心和满足,也许不是她没有察觉大人之间若有若无的尴尬,而是选择了无视。
苏礼铮在饭后很快就以明天还要早起上班为由离开了禹园,驱车赶回市内的住处。
因为在市郊,路上很安静,车子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听得格外清楚,偶尔有细细的虫鸣传来,路旁的行道树在车灯里只有被光笼罩的影子。
有一瞬间苏礼铮想起了祖父去世前的那个冬天,老人曾经带他在夜晚安静的街道上走着,家里的药用完了,老人固执,他只好陪他一起去社区门诊拿感冒药。
那个夜晚在他的印象里同今晚一样寒冷,天空里没有一颗星星,连月亮都不太能看清,他只看见地面上一长一短的两道影子,只听见老人时不时就发出的咳嗽声。
祖父就是在那个晚上起夜时摔倒的,摔倒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当城市夜生活的喧闹逐渐传入耳朵,苏礼铮将方向盘一转,穿过居民楼里飘出的隐约的电视剧主题曲,驶向了盛和堂的方向。
盛和堂位于H城的新老城区交汇处,与旁边几条各有专营的街道被人们统称为老街,是一条汇集了本市最好中药材与药铺的街道,形成时间已经不可考,只知上百年来这里都是本市中药材的最大批发零售市场。
苏礼铮先是看了眼大门旁边通往后院的紧闭小门,然后掏出钥匙往刻了“福禄寿喜”四个小字的大铜门锁的锁眼里一送,“咔嗒”一声在寂静的深夜里尤其的清脆响亮。
厚重木门被推动,“吱呀”的声响同样清亮悠长,苏礼铮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很多年前第一次踏进这道门时的情景。
慈眉善目面容清癯的老人穿着灰色的长袍和黑色的布鞋,对祖父拱手施礼,道一声:“师兄近来可好?”
那时节是在秋天,微凉的风从大街上卷过,扬起了薄薄的尘沙,他逆着光,看见厅内乌木药柜上一个个小格子,厚重的柜台在诉说着同样厚重的历史。
他年纪尚小,还不知道此后的漫长人生里,盛和堂三个字,将会在他的生命力占据着如何重要的地位。
那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朱昭平,却是最紧张的一次,因为他隐隐猜到祖父带他过来的用意了。
后来的岁月里,朱昭平待他很好,但那种好和祖父有着担忧和愧疚的好是不一样的,他总是用很无所谓的语气告诉他:“他们都是大人了,做什么关你什么事呢,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罢。”
他说:“人生自有来路和去向,既然会分开,就表明不适合,夫妻不是只有白头偕老或者相看两厌两条路,要是能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总好过成为怨偶。他们丢下你固然是不对,但你何必自怜,等你长大了,会发现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他还说:“你和我师兄长得很像,我很看好你,我看好的人,一般都不会有错的。更何况,这个世道,长得好看的人一般都占便宜。”
苏礼铮在很多年里都记得他说的这些话,如同记得他在配药房里的督促他认药时的严肃,“你要是背不下来,就去祖师爷跟前跪着,现在做事不认真不吃苦,以后我死了,你怎么办。”
他回过神,眨了眨略湿润的眼,转身轻掩上门,昏黄的灯光,空气里有幼小的飞虫盘旋着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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