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今之计,恐是要把他先摘出来了。依着阳陵侯那性子,早晚把他结果了。只是不知今上究竟如何打算,是否要将他派往别处镇守?”萧锐已与萧钦商议着了。
萧钦道:“老三是可以摘出来的,今上有意让他去南边。可那里,到底苦了点。”
萧镇算是听出来了,原来这是在说他的去留。又听说要将自己派往南边,顿时乐了,那里可是他自小就想去的地方。小时便听人说南边不同于京中,风俗教化尚是前朝遗存,老少衣物亦是旧时风流,他早已心向往之。
“南边未为不可,我这张嘴,笨得厉害。要是还留在陈氏父子身边,我这条命怎么丢的都不可知。”
萧锐嗤笑一声,道:“人笨偏道嘴笨,借口真是借口!”
萧钦这时也绷不住脸,轻笑出声,对萧锐道:“他这一路上也算是辛苦了,你何苦找他的不是,且由他合家团聚去吧!”
萧镇得了此语,不待二位兄长点头,便直窜出门去,生怕萧锐一时反应过来,又将他拿住,劈头盖脸骂上一顿。
第8章 因缘巧合向西塞
三日后,阳陵侯依旨入宫,一众自西塞随行的武官也同时进了宫。与别的述职官员不同,阳陵侯述职总归是嘉奖为主,今上何曾仔细要求过他。因而述职一事不过走个过场,其中机要早已呈之奏章,哪容殿上细说。
不过小半个时辰,阳陵侯一行人就已在殿中依次坐定,各人面前还置有瓜果茶盘,酒水杯盏。俨然是要论功行赏,及时行乐。酒席间再杂以君臣把酒同欢,谈议军机要务,的确是上下同心、天下太平之象。
宫中乐师按令奏着乐声,那调子时而沉沉,时而悠悠,伴随着殿上的香烟,缓缓升腾,却又倏地散开。像人一时聚在一起,一时又四散而去,悲乐之间,不过一抚弦罢了。
端坐于大殿之上的一国之主,听着这没甚气力的乐音,心中没来由地一个猛跳,半睁半闭的双眼透出了几丝清明。他端详着坐在他下首的一众武官,感觉四面仿佛皆是刀刃之声。自践祚以来,十五年过去了,初时新贵已爪牙丰满,似乎把他这提携之人也不放在眼里了。此时又遑论前代旧臣呢?他们只望先帝再生,恩宠又复,好把这天下玩弄于自个儿的股掌之间。既有新贵又有旧臣的阳陵侯府,此时到底谋划着些什么呢?他真有点捉摸不透了。
“牧之,这乐音可合你意?”皇帝与陈牧自小相识,平日称呼他多用其字“牧之”。
陈牧起身行礼,继而笑道:“禀陛下,可合半分。”换作常人,哪敢对皇帝言及半个不字,可这陈牧偏偏做到了。不仅做到了,还活下来了。
听了如此回答,皇帝并未生怒,却是吩咐乐师换曲再奏。一时间,殿上的烟雾彼此缭绕,似沙场厮杀之状,难解难分。这乐音乃是正经的军中之乐,武官们此时也不顾忌规矩了,只是连声叫好。
曲罢,皇帝又问陈牧此曲何如,陈牧照例起身行礼,说:“禀陛下,可合半分。”
皇帝的眼神变得晦暗不明,看着陈牧坐下,他不禁想起了幼时初见陈牧那一幕。
那年陈牧以侍读身份入宫,他听说要来的是陈孚的儿子,满心里都是大仇将得报的喜悦。可是,看着那个比自己要年长的人步态从容地走进殿内,继而又规规矩矩地行礼如仪,再领命端坐,他竟觉得不报仇也是可以的了。
那时候的陈牧,像是一阵古树林里的风,清幽,冷冽,可令他沸腾的心绪宁静下来。可如今的陈牧,却像是一只食人的上古猛兽,令他的冷静灰飞烟灭。
“牧之可还记得,当年陈大将军让朕丢了面子的事?”“陈大将军”说的是陈孚。
“家父早年提过,说是那时陛下实在顽皮,不知规矩,才劝谏先帝小惩大诫。”
当年皇帝不过七岁,正是玩性大的年纪。那日他瞒着太傅,拉了一众奴才往御花园去了。几个人躲到假山石后,在水池边蹲下身来,掬起一捧水,往对方的身上泼去。恰逢先帝带着一众臣子经过,略一听便知是何人在嬉闹了。
先帝本想装作未听见,便调转了方向,打算离开。却不想,陈孚猛地站到了先帝面前,说:“太子年幼,尚需陛下多加引导,万不可坏了规矩。”
先帝本欲不管,可被陈孚这么一说,不管便有失皇家颜面,只好着人把皇帝带到面前,打算训斥一番就让人回去。可是陈孚却像个谏臣般丝毫不放松,说言语上的教训不足以令皇帝长记性,须得略施小惩。先帝无法,只好罚皇帝闭门思过,抄写经书十卷。
此事过后,皇帝便记恨上陈孚了,一直想着要抓住他的把柄,好好惩治他。可巧的是,先帝令陈牧做侍读,皇帝立时高兴坏了。
当然,皇帝后来并没有把陈牧怎样。他觉得,陈牧这样的人就像是一卷经书,一个个字安安分分地待在那里,令他不敢去随意摆布。那时他是极崇拜陈牧的,一个能够把克己刻进骨子里的人,他如何不敬佩呢?
忆起往事,皇帝有些恍惚,他向来认为,阳陵侯一家当是极重规矩的,怎么就不重君臣之道呢?
陈孚并没有继承过阳陵侯的爵位,只因他是次子。可先代阳陵侯英年早逝,未留一子,陈牧便被过继,顺理成章地继承了。皇帝从未怀疑过先代阳陵侯之死,可如今,他觉出了不对。
陈孚父子并不像表面上那般顺从,他们像是黑暗里蛰伏的猛兽,只拿一双眼睛盯着你,等到你睡去,便会上前咬断你的脖子。先代阳陵侯,难道真的是病重而亡的吗?
皇帝并不知道。可是对于他来说,不管真相如何,只要被证实并非病重而亡,他就占据了有利地位。
“陈大将军向来重规矩,怎么从不见他请旨回京,祭拜父兄祖宗呢?”
陈牧的眼神暗了几分,他一点也不乐意听皇帝提起那些“父兄祖宗”。可是,他到底是官场上的老手了,心内也不复当初的坦荡,便道:“家父一心为国,宁愿以西塞为落地之所。”
皇帝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脸上却是欣慰之色,大抵是想表现出对于忠臣的感激和信任。他几乎是喊出了最大的声音,道:“有牧之这句话,我朝江山可保永年!”
孟祯在一旁听得有趣,时不时拿眼神示意萧镇好好看戏,可惜萧镇对这些丝毫不感兴趣,生生错过了一场大戏。不过,好戏往往还在后面等着。一场接着一场,总有一场轮到旁观者做主角。到那时候,纵然学得了装傻充愣的本事,也得硬着头皮演场正儿八经的戏。
这不,皇帝忽而话锋一转,道:“前些时日南边出了点乱子,镇南将军又值丁忧,朝中武将难有能主持大局之人。朕思来想去,觉得镇西将军早年涉猎书籍多论及南方风化,对彼地甚为了解,可以一战。不知,牧之是否舍得这员爱将?”
皇帝既已开口,陈牧就算死咬着不放人也没个道理。他早已得知萧家得宠一事,可是派往南边,却又像是贬谪之意。他习惯性地用右手大拇指摩挲着食指,想要寻出个借口来拒绝,可怎么也凑不出来。一来朝廷正值用人之际,西塞武官大都身有长技,不是萧镇还会是旁的,到时若是拔了他的爪牙,他更心疼。二来萧镇身边的孟祯着实令他生厌,若有忍不住时动了他,孟学士那张嘴能把黑的说成漆黑、墨黑,平白惹事不是他所长。
“陛下所选正当,臣靳固不得。”
如此,萧镇自然要有所表示,只见他离席而出,行了礼,道:“承蒙陛下抬爱,臣定将竭尽全力平息南方乱象,不负陛下与抚军的信任!”萧镇心中到底是慌乱的,若是陈牧不松口,皇帝恐怕也难把他摘出来。到那时候,不仅皇家和阳陵侯府之间的间隙加大,汝阴侯府和阳陵侯府之间也会愈发生疏,那天下可就难安宁了。他是武将,他更关心天下是否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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