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回锦这时抬起眼,还是平静地开口:“不是在他吃饭的地方,是在人家吃他的地方。有一群精明的蛆虫正在他身上大快朵颐。蛆虫是这世界上最大的饕餮家;我们喂肥了各种牲畜供自己受用,再喂肥了自己去给蛆虫享用。痴肥的国王和干瘦的乞丐是一张桌子上两道不同的菜;不过是这么一回事。”
难耐的两声咳嗽声后,穆回锦浮起一个依然镇静的笑容,继续说下去:“一个人可以拿一条吃过国王的蛆虫去钓鱼,再吃那条吃过蛆虫的鱼……”
“停一下。”
没几句话就没打断,在彩排的后期,已经是很罕见的情况了。两个人都停了下来,看着齐攸,等他说话。
齐攸并没有去看穆回锦,虽然在旁人看来,他是在“看着”他的。但是他自己最清楚,这不过是把目光投向穆回锦身后那面墙上的某一点的。他的头还在痛,有点耳鸣,不知道是不是昨天被撞到的后遗症,医生建议他静养观察,他却没办法躺下。
在陆维止的意图里,哈姆雷特在这里并没有发疯,事实上他一直没有疯,即使在巨大的苦痛和背叛面前。齐攸知道穆回锦的哈姆雷特一直是陆维止的,他知道绝不可能把这出戏变成自己的,就只能尽可能不懈地至少让自己在其中拥有一个角色,但都收效甚微,更多时候甚至是徒劳无功。
齐攸忽然觉得烦躁难安,后脑勺痛得厉害,他也不去管,尽量以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我还是觉得,从这里开始,他已经开始发疯了。他的疯癫并不是为了复仇而做的伪装,他是真的疯了,至少这里是半疯,疯子以为自己是清醒的,但是一言一行疯疯癫癫;半疯的人觉得自己疯了,其实他们反而比绝大多数人都清醒,然后清醒地发疯……”
说着说着他发现在场的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自己,目光中都多多少少包含着疑惑和不解,齐攸一顿,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疯了的那个,他看着愈发陌生的穆回锦,说:“你再斟酌一下,找一个度,在疯疯癫癫的清醒和清醒着发疯之间,找到一个合适的比例。他确实是疯了……”
穆回锦在齐攸说话的时候,始终垂着眼,听到后来,耸了耸肩:“也许吧。那我们可以继续了吗?”
于是中断的彩排又继续了。
克劳狄继续发问,想知道那个可怜的死者在什么地方:“波洛涅斯呢?”
哈姆雷特慢慢地微笑起来,甚至是没有任何恶意的;刀叉下去,切割的也只是养肥的牲口,而非重现某场刚刚过去的屠杀:“在天上。你差人去那边找他吧。要是你的人在那里找不到他,那么你可以到另外一个地方去找他;要是你们在这一个月里找不到他的话,你们只要跑上走廊的阶石,也就可以闻到他的气味了。
齐攸站在一边,觉得自己闻到了尸体的腐臭,这气味是从穆回锦周围散发出来的,尽管他平静地微笑着,眼神明亮而清醒,简直太清醒了,在听见克劳狄告诉他要去英国的消息之后,他欣然拿开餐巾,放下餐具,站起来,说完“我看见一个明白你用意的天使,可是来,到英国去”,就朝着克劳狄走去,弯下腰亲了亲他的脸颊,柔声说完那句:“再会,亲爱的母亲。”
之前的彩排中并没有这个小动作,所以克劳狄的演员一时有些惊讶,才接着说下面的台词。齐攸听见身后有窃窃私语声,大概都是在讨论这个临时加进去的细节。齐攸在陆维止的笔记里读到过这个场面,上面写“说‘再会’一句之前,站起来去亲吻克劳狄”。在反复思量之后,这个细节被删除了,因为他不愿意看到任何穆回锦和年长男人之间的肢体上的暧昧和亲密,这会让他觉得陆维止化身于某个角色,躲在角落里看着这出戏的每一个进展和改动。他确信穆回锦之前没有看过这本笔记,自己也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讨论过这个细节的处理,但是展现在他眼前的,却是应该彻彻底底的永远不见天日的一个场景,又被穆回锦准确无误地演了出来。
短暂的亲吻结束之后,齐攸接收到穆回锦的目光,依稀含笑;接着他很快发现,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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