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杨忠说:“立刻解释!”
杨兼松了口气, 幸亏自己的便宜阿爷没有“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便说:“其实不是阿爷你想的那个龌蹉样子, 这舍中是我们从原州猎场救来的流民, 因着身子骨弱,刚刚看了医官,正在劝他饮食呢。”
杨整使劲点头,说:“对啊, 阿爷。”
杨瓒也使劲儿点头, 生怕杨忠把自己想成了花花公子, 说:“正是如此。”
杨忠眯着眼睛, 狐疑的打量着三个兄弟, 最后又去看杨广,小包子立刻眨巴着大眼睛, 让自己看起来无比纯洁且真切,一脸天真懵懂的模样。
杨忠狠狠松了一口气, 看小包子这模样,应该是没甚么龌蹉之事发生,他拨开杨整和杨瓒,说:“那让我进去看看。”
“等!”
“等等阿爷!”
杨整和杨瓒两个人吓了一跳, 立刻阻拦杨忠, 一个人拽左臂,一个人拽右臂。杨瓒这个才子,平日里灵牙利齿,连脆饼赋都能写出来的主儿,眼下竟然结巴了:“等、等等,阿爷您不能进去啊, 里面……里面是流民,肮脏得很,不能看不能看……”
“不能看?”杨忠登时又狐疑起来,他活了这么一把岁数了,一听就知道这两个儿子有猫腻儿,便说:“既然不是龌蹉之事,为何不能看?”
杨整牟足了劲儿拽住杨忠,杨瓒一个劲儿的给杨兼打眼色,眼睛恨不能抽筋儿一般。这里面软禁的可是兰陵王高长恭,说到底那是北齐的王爵,而且日前在潼关,还和杨忠“打了一架”,倘或让杨忠知道北齐的兰陵王流落到了原州,伪装成流民,被他们给掳了回来,也不知是甚么光景,或许阿爷年纪大了,一仰头撅过去也未可知……
杨兼眼眸一动,托辞都想好了,刚要开口说话,哪知……
“吱呀——”
一声轻微的响声,偏僻的屋舍竟然打开了门,众人讨论的主角,古代四大美男子之一,未来叱咤疆场无往不胜的兰陵王,竟自己从屋舍中施施然的走了出来。
绯闻主角自己走了出来,杨整和杨瓒狠狠抽了一口冷气,杨兼差点子听到他们“嗬——”的抽气声。
杨瓒心里安慰着自己,据说兰陵王上战场戴着鬼面具,连二兄都认不出兰陵王,阿爷定然也是认不出的,不必担心,不必如此担忧。
就在杨瓒侥幸之时,兰陵王不负众望的笑了笑。高长恭的面容俊美昳丽,那可是古代四大美男子之一,的确可以说是天上仅有底下无绝了,犹如谪仙一般。他肤似白玉,白玉无瑕,只是平日里不苟言笑,又经常怒目对着众人,所以看起来有些子高冷,眼下竟然笑了起来,真真儿是应了那一句“回眸一笑百媚生”。
高长恭挂着温和的微笑,口中却说:“隋国公,不记得我了么?”
杨忠奇怪的说:“你……是有点子眼熟。”
高长恭在杨整和杨瓒绝望的眼神中,幽幽的又说:“在潼关之时,晚辈还刺了隋国公一剑呢,不过隋国公也回敬了晚辈一箭,差点子要了晚辈的命。”
高长恭在潼关中箭,重伤坠马,恐怕便是那时候流落的。
杨忠果然不识得高长恭的面相,但无论嗓音还是高长恭所言之词,都极其耳熟,登时睁大了眼睛,指着高长恭说:“你!”
高长恭悠闲一笑,抬起手来,右手并拢,遮挡住了自己的面孔上部,杨忠更是震惊,手指差点打颤。高长恭做出的这个动作,便是鬼面具遮挡之处,果然一遮挡,和杨忠认识的那个北齐悍将一模一样,丝毫不差!
“是你!”杨忠瞬间认出了高长恭。
别说是老二杨整了,老三杨瓒也没想到,他们奋力阻止阿爷去见高长恭,高长恭竟然自己蹦了出来,活生生的出现在众人面前,还亲切的和阿爷叙旧,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场面登时有些失控,杨忠看到了潼关死敌,气的恨不能头顶冒烟儿。他起初听到那些“污秽”的言辞,还以为屋舍中在做甚么龌蹉的勾当,但杨忠想的还是太浅了,这勾当简直有过之无不及,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隋国公府中,竟然藏着北齐的大王。
杨兼有点子头疼,揉了揉自己的额角,高长恭绝对是故意自己走出来的。方才高长恭迫于无奈,屈服在杨兼的“淫威”之下,但也只是缓兵之计,高长恭打定主意不肯归顺杨兼,因此这会子找到了机会,便自己走出来,给杨兼寻晦气。
杨兼眯着眼睛,稍微侧头,轻声说:“小四儿,你可不乖,为兄如此疼你,你如今却坑害为兄,以德报怨,如何可以?等大兄忙完,一会子回来收拾你。”
高长恭又笑了笑,挑眉说:“那也要等你忙完,长恭静候佳音了。”
俗话说得好啊——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杨兼这会儿鞋子便有些湿,杨忠气的胡子都炸起来了,说:“你们这些不孝子!!给我跪祠堂!”
杨忠令亲信将高长恭带回屋舍,严格看管起来,不许任何人靠近,便抓着三个儿子进了祠堂,“嘭——”狠狠将门舍关上。
“跪下!”
杨忠一声令下,二老杨整老老实实的跪下,老三杨瓒也怂了,赶紧也随同跪下,杨兼最为镇定,施施然的跪下来。
“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杨忠手中拿着鞭子,这可是隋国公府的家法,不停的在手中挥舞着,甩着鞭子,围着三个跪在地上的儿子慢慢的踱步,说:“你们可知道那兰陵王是何许人也?!他可是齐人!现在是甚么时候,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隋国公府?你们竟然把齐人的大王带回来!倘或让有心人知晓,那便要扣上叛国的罪名!!”
杨整低垂着头,老实的说:“阿爷,儿子们知错了。”
杨瓒则是低声说:“这不是十足小心谨慎,没人知道么。”
杨忠瞪眼,说:“还犟嘴!?”
杨整偷偷拉了拉杨瓒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和阿爷犟嘴。
杨忠甩着鞭子,说:“谁?!这是谁的主意?!今日必须家规处置,不然你们三人还不把隋国公府的屋顶给杵破了!是谁的主意?说!”
杨忠一辈子征战,那威严自然是不必说的,加之还有鞭子的加成,杨瓒虽然习武,但是万万不及杨忠,瞬间老实的不敢说话了。
杨忠提起鞭子,老二杨整“唰!”的站起来,动作十足凌厉,拦在杨兼和杨瓒面前,说:“阿爷,是我的主意!您打我罢。”
杨忠被他气得一笑,胡子都笑飞起来了,说:“你的主意?”
杨忠显然已经看透了杨整的本性,因此根本不相信,掂着手中鞭子,说:“好啊,你的主意,那我今儿个便教训教训你这个不孝子!”
杨忠高高扬起鞭子,杨瓒一看,吓得立刻窜起来,说:“阿爷,不是二兄的主意,是……是我的主意!”
“好好,”杨忠笑着说:“又变成你的主意了?到底是谁的主意?”
杨整立刻说:“阿爷,真的是儿子的主意,你还是打儿子罢,三弟那身子板根本不禁打!”
“二兄!”杨瓒着急起来,阿爷的手劲儿极大,这家法不是闹着顽的,三十鞭子就能要了一个人的命,若是打上几鞭子,这之后几个月二兄都没法子进军营,必须都在榻上休养渡过,杨整可是车骑大将军,多少双眼睛贼着他的位置呢,倘或修养几个月,恐怕会被旁人给挤掉了官位。杨瓒一咬牙说:“我的主意。”
杨整和杨瓒争执起来,反而是始作俑者的杨兼一派安然模样跪在地上,虽他衣襟上都是咸奶茶的幌子,但一点也不狼狈,反而有几分悠然。
杨忠说:“都是老二老三的主意,没有你这个做兄长的一点干系?”
杨兼笑眯眯的说:“阿爷,门外面儿没人了,这儿就咱们几个,您就别演了,有话已经可以说了。”
他这话一出,老二杨整和老三杨瓒有些子懵了,都不知是甚么情况,杨忠胡子蹦了两下,说:“小崽子!”
杨忠虽这么骂着,但是竟有些没辙,他刚才的确不是想要家法处置三个儿子,只是想把他们带进祠堂,把门一关,这样一来也好说话。
杨整见阿爷慢慢把鞭子放下来,拍了拍自己胸口,傻笑着说:“哈哈,原来阿爷没想动家法啊,吓死儿子了,还好还好……”
杨忠没好气的看了一眼杨整,叹气说:“从来都是兄弟们惹事儿你兜着,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一个傻儿子。”
杨瓒则是说:“阿爷您别骂二兄,骂得更傻了。”
杨忠把鞭子扔在地上,说:“别贫!说说罢,你们三个小崽子,是不是真的要把咱们隋国公府的房顶给捅穿啊!齐人!齐人的兰陵王!兰陵王啊!!”
“阿爷阿爷!”杨整和杨瓒赶紧做噤声的动作,说:“嘘、嘘,小声点,小声一些。”
杨忠这才发现自己太激动了,喊了好几嗓子兰陵王,生怕旁人听不到似的,赶紧也做了两个噤声的动作,四个人扎在一起,席地而坐在祠堂里。
杨兼低声说:“倘或能收归兰陵王,这便不是叛国,而是头功。”
杨忠叹气说:“我还能不知道这个理儿?但收归兰陵王,齐人的贵胄?您们谁有把握?”
杨瓒毫不犹豫的说:“阿爷,大兄有把握。”
杨整也点头附和说:“对对,阿爷,大兄可以。”
杨忠看向杨兼,说:“你当真有把握?”
杨兼微微颔首,说:“十拿九稳。至于那最后的一丁点子变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在这个朝堂上混,总是需要冒点危险的。”
杨忠哪里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如今朝廷动乱,南北纷争,北面也不安生,要面对北齐的打击,还要面对突厥的贪婪无度,朝廷中还有小皇帝宇文邕和大冢宰宇文护的争执,党派混乱,想要在这样的境况之下挣扎求存,哪一天不危险?
杨忠似乎下定了决心,眯眼说:“你说有法子让兰陵王归顺?这兰陵王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将才,虽年轻了一些,但骁勇果干,倘或能为我所用,确也不错……到底是甚么样的法子,能让兰陵王归顺?”
杨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环视了一眼所有人,随即轻飘飘的说了四个字:“放虎归山。”
“放……”
“放?!”
“放了他?”
杨整、杨瓒还有做爹的杨忠,三个人都惊诧的说不出一句完整话,震惊的瞪着杨兼,似乎怀疑杨兼脑子不好使。
杨整挠了挠后脑勺,说:“大兄,你别开顽笑了,大兄也说了,这放了兰陵王回去,那便是放虎归山啊!”
高长恭如今还不出名,算是“大器晚成”的类型,但是不难看得出来,的确是一块璞玉,假以时日,必然大放光彩,把这样的老虎崽子放回山里头,岂不是养虎为患,后患无穷?
杨兼不紧不慢的说:“咱们虽俘虏了高长恭,但这高长恭倔的很,两位弟弟也体会到了,想让他归降,必然难上加难。”
虽高长恭刚才跟他们服软了,已然答应用膳,但大家都看得出来,这是高长恭的缓兵之计,高长恭绝对不会就此继续服软,还会找各种各样的法子逃出隋国公府。
杨兼说:“想要高长恭归降,必须有人逼迫于他,而这个逼迫他的人,是敌人并不管用,一定要是自己人。”
杨整都给他绕进去了,一脸听不太懂的模样。
杨兼笑着解释说:“这种硬骨头,敌人越是严酷,他便越是有骨气,就像一根顶梁柱,怎么压迫都没有用,如何施压都不会压垮,但是顶梁柱也有一个弱点,倘或不是施压,而是换另外一种法子,从侧面敲击,一敲就断……”
杨兼等人都是北周人,兰陵王是北齐人,在兰陵王看来,北周人绝对是敌人,因此敌人给兰陵王施压,兰陵王是绝对不会屈服的。
杨兼继续说:“反正留着兰陵王,也只是浪费一份口粮,不如把他放回去,让他全须全影,安安稳稳,顺顺当当的回到齐人的邺城去。阿爷与二位弟亲想想看,咱们已经送了兰陵王的肉糜饭回去,想必有不少人知道兰陵王已经身死,这会子兰陵王突然全须全影的出现,能不惹人怀疑么?”
杨瓒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抚掌说:“好!这法子妙的很!”
原杨兼想用的是挑拨离间的法子,让北齐人自己怀疑自己人。
杨忠却死死皱着眉,他年岁大,见过大世面也多,自然想的也多,说:“虽是如此,但万一齐人信任兰陵王,你的计谋落了空,可便是送了一个天大的人情给他们。”
杨兼对答如流:“阿爷莫急,还有后话儿呢。兰陵王是他们自己人,齐人不怀疑自己人也是人之常情,但是无妨……诸位可别忘了,突厥使团已经入京,只要抓住这次与突厥的往来,便能与突厥一起发兵,攻打齐地,等到那时候,兵戎相见,阿爷再与兰陵王在战场之上叙叙旧,谈谈昔日往事,兼便不信,齐人还不怀疑兰陵王。”
这是一盘长棋,并不会立刻奏效,但倘或不立刻下手,又怎么能布下这盘长棋呢?
杨兼淡淡的说:“到时候齐人怀疑兰陵王,便会把兰陵王从阵营里推出来,咱们根本不需要做甚么,只需要静做渔翁便好,何乐而不为?”
杨忠眯眼思虑良久,终于点点头,说:“此事必须小心谨慎,不能叫旁人知晓。”
杨兼点点头,笑着说:“晾他两天,放他走便是了。”
四个人偷偷合计了一番,终于从祠堂中出来,为了掩人耳目,杨忠还扯着大嗓门喊:“小崽子!打不死你们!看你们下次还犯浑?!”
杨瓒也是装模作样的唤了两声:“阿爷,儿子们再不敢了……”
隋国公带着三位世子进祠堂请家法,小包子杨广便被拦在了外面儿,毕竟家法太过“血腥暴力”。
杨广站在祠堂外面儿,其实一点子也不着急,因着杨广的心窍精明的很,他也一眼便看出来了,杨忠根本不是想要请家法,而是选了一个人少僻静的地方。
因此杨广根本不着急,抱着肉肉的小胳膊,一脸冷漠老成的模样,靠在祠堂外面的围栏上,便这样静静的等着众人从祠堂里出来。
“吱呀——”
祠堂的舍门一打开,小包子立刻放下手来,收起老成冷漠的表情,登时换上一副委屈、可怜、无助,且害怕的表情,眼眶说红便红,两只大眼睛里装满了泪泡,颠颠颠跑过去,咕咚一头扎进杨兼怀中,奶声奶气的呜咽着:“呜呜呜——祖亲不要打父父,不要打父父!”
杨广尽职尽责的扮演着无害小可爱,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杨兼赶紧把便宜儿子抱起来,哄着说:“乖别哭,祖亲没有打父父。”
小包子嘟着嘴巴,继续飙演技,可可怜怜的抱着杨兼的脖颈,腻着杨兼,说:“父父骗人!祖亲好凶哒!”
杨忠看到孙儿,比看到儿子还要亲,立刻把小包子抢过去,抱着小包子说:“乖孙孙,以后长大了可不能像你阿爷和叔叔们那般没样儿,让祖亲少操点心。”
小包子眨巴着红彤彤的大眼睛,使劲点了两下头,两只肉肉的腮帮子还颤抖了几下,用小肉手拍着杨忠的胸口,给他顺气,奶声奶气的说:“嗯!窝听话!祖亲不气不气!”
杨忠眼看着乖巧的小孙子,心口里热的都翻滚起来,感叹的说:“我这乖孙怕不是你亲生的,亲生的岂能如此懂事儿?”
杨兼:“……”二弟的吐槽功底,一定是遗传了阿爷。
突厥使团进京,隋国公府好一顿忙叨,因着打算晾高长恭几日,所以杨兼他们这些日子便忙碌着突厥之事,根本没去见高长恭。
突厥燕饮乃是杨兼这个主膳中大夫亲手操办,一切大小事务,全都经过杨兼之手。
主膳下大夫本想给杨兼一个下马威的,让他新官上任,什么都顽不转,毕竟杨兼年纪轻轻,又是个富家子弟,必然没有大摆宴席的经验,但是李安想岔了。
不得不说,在某些方面,杨兼的经验还是很丰富的……
杨兼的母亲早年开了一家蛋糕店,做甜品是一把好手,后来因为躁郁症,便放手了蛋糕店,杨兼长大一些,将蛋糕店重新开起来,如今已经变成了首屈一指的大企业。
因此杨兼不但不缺乏经验,这方面的经验反而很是丰富,一点子不会手忙脚乱,一切井井有条,按部就班,根本不需要主膳下大夫李安插手,反而比主膳下大夫置办的还要体面。
今日便是燕饮突厥使团的日子,隋国公杨忠负责接待使团,这会子要去馆驿引导使团进入皇宫,老二杨整和老三杨瓒都需要一同跟随,而老大杨兼因着负责了燕饮的事务,今日便不能去馆驿迎接,而是要先行进宫,去宫中膳房督促燕饮。
杨整说:“大兄,那我们先去馆驿了。”
杨瓒嘱咐说:“大兄一个人儿,小心一些子。”
杨兼摆摆手,自己进宫去膳房也好,正好不用去馆驿,因着杨兼发现,阿爷还没有放弃让自己迎娶突厥阿史那国女的心思。按照杨忠的话说,杨兼正好没有妻室,小包子这么小没有娘亲,诸事都不便宜。
杨兼很是头疼,给小包子娶回一个只比他大四五岁的娘亲来,岂不是更不便宜?
等杨忠并着弟弟们都走了,杨兼也准备进宫去膳房。杨兼首先要去膳房督促燕饮,因此并不需要穿着太好,只是穿了普通朴素的衣袍,左右从膳房出来都要更衣才能去燕饮。
杨兼知道今日热闹,毕竟要燕饮突厥,在逍遥园大摆宴席,哪里知道,一进宫门,还没到止车门,公车署已经被堆得满满当当。
杨兼吃惊的自言自语:“时辰还早,这么多人么?”
“那可不是?”一个声音从后背传过来,杨兼回头一看,说话之人原是宇文会。
骠骑大将军宇文会也来了,这个时辰距离燕饮还有些光景,没成想宇文会如此积极,今日的宇文会……同样是个花公鸡。
宇文会摇着腰扇,一派贵胄公子的模样,一步三晃走过来,展开手臂,好似孔雀开屏,说:“今儿个我这身行头,怎么样?”
杨兼笑了笑,很是温和,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说:“旒苏拆了?”
宇文会:“……”怎么还想着旒苏呢!
杨兼说:“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今日的骠骑大将军品貌是非同寻常呢。”
宇文会嫌弃的说:“会不会聊天儿?哪一日本将军不是品貌非凡?”
杨兼笑着说:“大将军怕是对阿史那国女还没死心?”
宇文会的腰扇指了指公车署里排队的辎车和骏马,说:“你看看他们,死心了没有?不一个个都跟花公鸡一般,为了博得阿史那国女一笑,你看看,涂脂抹粉的,呛得我直头晕。”
“咳……”杨兼没忍住咳嗽了一声,今日为了下厨朴素,杨兼身上也没有戴玉佩、腰扇那些劳什子的顽意儿,这会子只好用手扇风,说:“这话儿,应该兼说才对,大将军没少熏香罢?有点呛人。”
宇文会:“……”
宇文会再一次嫌弃的打量着杨兼,说:“我说你是怎么回事儿?今儿个穿的如此素气?是了,我可听说了……”
宇文会的笑容突然异常“猥琐”,靠前两步,对着杨兼挑眉,简直便是挤眉弄眼,拢着手小声说:“你行啊,我真真儿是看错你了,还有你那个呆头呆脑的二弟,还有还有,你那个看起来很正派迂腐的三弟,你们三个……”
宇文会说罢,又嘿嘿一笑:“我听说,你们三个一起找乐子来着?被隋国公当场抓住,气的隋国公府胡子都要掉了?遍京兆都知道了!”
杨兼眼皮一跳,果然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看来这隋国公府中的细作,可不只是小玉米一个人,恐怕哪个国公府都遣了细作来安插。
不过好在那日里他们在祠堂里合计,旁人根本不知情,细作还以为杨忠如此生气,是因着三个儿子不学好,这事儿也只是当作笑料传了出来,给杨兼的风流艳史添加了浓重的一笔而已……
杨兼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也没有辩解甚么,就在此时,突听宇文会说:“来了!”
公车署的人群也骚乱了起来,仿佛是一块磁铁投入了铁屑之中,乌央乌央的人群被一股巨大的吸力牵引着,立刻聚拢过去。
“阿史那国女来了。”
“是突厥的使团!”
“快快,来了!”
人群立刻一拥而上,唯独杨兼长身而立,站在远远的地方不去掺合,摇了摇头,笑着说:“果然是有吸力啊……贪婪的吸力。”
阿史那国女只有九岁,就算古代成婚再早,九岁也是不能成婚的,因此这趟阿史那国女只是准备订下婚约,还需要过个八/九年,才能成婚。八/九年,这个变数可就大了,难道这些子贵胄之子真的是爱见阿史那国女,爱见的要等阿史那国女八/九年么?其实不然,这些贵胄之子,不过只是想要抓住突厥这个利好,既能摆布朝廷,又能威慑北齐,两面的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杨兼没有这个“嗜好”,转头离开公车署,往膳房而去。
膳房里忙的热火朝天,主膳下大夫李安因着不服气杨兼,是个甩手掌柜,这会子根本不在,只有一些基本的膳夫在忙碌,大家伙儿看到杨兼走进来,立刻迎上去。
杨兼没有甚么派头,为人也随和,说话温柔,长相俊美,给人的印象十足十的好,膳夫们也喜欢亲近杨兼,将准备好的食材送上来,说:“世子,您看看,这些都是您要的食材,全是顶好的。”
杨兼验收了食材,点点头,说:“行了,开工罢。”
他说着,卷起袖袍,准备亲自理膳。
膳夫们拦住杨兼,说:“世子,您乃是千金之躯,小人们理膳便可以了,世子您在一旁掠阵便是。”
杨兼笑了笑,说:“膳食可不管你是不是千金之躯。大家伙儿一起忙,也能早点收工。”
膳夫们见杨兼如此没有官架子,便没再强求,立刻麻利的开始理膳。
阿史那国女出了一个难题,杨兼已经想好了对策,那便是咸奶茶和甜奶茶,今儿个杨兼便要亲自做这两种奶茶。
他净了手,将芋头和奶熬煮,准备将芋头碾成芋泥,就在这会功夫,突然看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从膳房的小后门钻了进来。
膳房虽然不是什么重地,但也绝不允许外人进入,毕竟若是有人在膳食里投毒,那罪名谁也担不起。
杨兼微微蹙眉,立刻走过去查看,从后面窜进来的人影蹲在地上,鬼鬼祟祟的,扒着后门,一直往外探头,似乎在查看甚么。
杨兼走得近了,仔细一看,这鬼鬼祟祟的人影只有半大点儿,个头很小,不正是被万人追捧的突厥之女,阿史那国女么?
杨兼瞬间明了,这阿史那国女怕是不堪贵胄子弟的骚扰,因此一路逃窜过来,竟然躲进了膳房中,远处隐约还能听到贵胄子弟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阿史那国女狠狠松了一口气,似乎很是自豪自己把那些贵胄子弟甩了开,笑眯眯的从地上蹦起来,哪知道这一蹦起来,杨兼就站在她身后,“咚!”一声,阿史那国女登时撞到了杨兼。
“鸭!”阿史那国女吓了一跳,立刻跳开三步,戒备的打量杨兼。
今日杨兼穿的一身很朴素,又攘着衣袖,手掌中甚至还拿着一只没来得及放下的芋头,阿史那国女立刻松了口气,很自然的将杨兼误会成了膳夫。
阿史那国女一转过来,杨兼立刻便笑了起来,原因无他,这阿史那国女脸上蹭了很多黑泥,简直便是蓬头垢面,不知是不是逃跑半路摔了一跤,别说阿史那国女没认出杨兼是隋国公世子,倘或不是年岁的缘故,杨兼也几乎认不出眼前这脏兮兮的小女孩便是阿史那国女。
阿史那国女见杨兼对着自己笑,登时板起脸来,她的个头比小包子杨广高一些,这个年龄段算是个头高的,脸盘子也肉呼呼的,下巴带着小尖儿,勉强算是圆乎乎的瓜子脸儿,一板脸,小眉毛挑起来,异常严肃。
杨兼深刻的反思了一下,虽他并无嘲笑之意,但是如此看着姑娘家发笑,的确不是君子之举,微微咳嗽一声,方要道歉。
哪知下一刻,阿史那国女一蹦老高,仿佛一个小豆包一样,拍着手惊叫:“鸭!你笑起来真好看!”
杨兼:“……”
杨兼登时有些头疼,摆明了阿史那国女还是个小孩子,一副童心未泯的模样。
杨兼说:“国女,这里乃是膳房,除了膳夫一律不得入内,还请国女行个方便,离开膳房。”
阿史那挺起腰杆儿来,仰着头去看杨兼,两手叉腰,说:“你这膳夫,知道我是可汗之女,竟还叫我离开?”
杨兼说:“这与国女身份无关。”
阿史那眼珠子转了两下,看似很灵动,却抬起手来挠了挠头发,似乎头一次碰壁,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史那国女干脆说:“膳房里清净,那些个人不会追过来,我想在你这里避一避风头。”
膳房乃是重地,又是突厥燕饮的当口,杨兼自然不能一拍脑袋破坏了规矩,万一有甚么后果,可是不好承担的。
于是杨兼说:“即使如此,国女不妨在后园歇一会子罢。”
杨兼带着阿史那国女从膳房出来,膳房后面有一个小空场,是平日里堆放食材和木柴的,虽然简陋了一些,但胜在收拾的停妥干净。
杨兼请阿史那国女坐在劈木柴的小墩子上,转头回了膳房,很快又走出来,手里端了一只小盆子,放在地上。
阿史那国女不以为然,低头一看,登时又是“鸭!”一声,两只小肉手捂住自己的脸蛋,说:“我我我、我的脸鸭!”
显然阿史那国女并不知道自己脸上都是污泥,这会子堪堪发觉,赶忙用手掬水,潦在脸上,把污泥全都洗干净,杨兼又递给她一方帕子,让阿史那国女擦脸。
阿史那国女用帕子擦着脸,偷偷去看杨兼,似乎觉得自己方才的德行太过丢人。
这会子把脸洗干净,阿史那国女竟然意外的白皙,鼻梁很高,大眼睛,长相精明又伶俐,圆圆的小脸蛋儿,十足可人的模样。
“咕噜——咕噜——”
阿史那国女堪堪洗了脸,肚子突然叫唤了起来,又是“鸭!”一声,连忙捂住自己的小肚子,尴尬的脸色通红,几乎无地自容。
杨兼一脸了然,怕是阿史那国女为了躲避贵胄子弟体力消耗有些大,加之阿史那乃是突厥之人,初次来到京兆长安,饮食多有不服,这会子饿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阿史那国女满脸通红,用大眼睛瞥着杨兼,说:“有……有吃的么?”
杨兼无奈的摇摇头,再次走进膳房,过了不得一会子又出来,手中端着一个小笼屉,里面放着蒸熟的芋头,另外一手拿着一只小碗,碗里放的是蜜糖。
杨兼将蒸好的芋头和蜜糖放在阿史那国女面前,说:“膳房正在准备燕饮,忙碌不可开交,国女便委屈一些,食一些芋,垫垫胃罢。”
阿史那国女未曾见过芋头,只觉得新鲜的很,杨兼从小笼屉里拿出一个芋头,仔细的剥开皮,将芋头交给阿史那国女,说:“蘸了蜜糖,便可以食用。”
阿史那国女虽是突厥之人,但好歹是国女,山珍海味都食过,却从未食过如此鄙陋的吃食,只觉怕是不好吃,但此时饿极了,也不在乎这些了,连忙接过芋头,“吁吁”的说:“鸭,好烫,烫手鸭!”
她急不可待的将芋头在琥珀色的蜜糖中滚了一下,随即一口咬下去:“唔!烫——鸭,好甜!好香!”
芋头香醇软糯,蜜糖清甜可口,绵软的芋头裹着浓浓拉丝的蜜糖,一口放入嘴里,异常的满足,不只是管饱,亦能满足口舌之欲。
阿史那国女万没想到,如此简陋的吃食竟然这般美味,吃得十足豪放,三两口将一只芋头吃光,还意犹未尽的啜着自己沾满蜜糖的手指,口中含糊的说着:“好次好次!真好次鸭!”
阿史那国女吃完了芋头,大眼睛又开始乱转,瞟着杨兼,杨兼似乎看出了阿史那国女意犹未尽,又从膳房拿出两只热腾腾的芋头,递给国女。
阿史那当即欢心起来,一手握着一只大芋头,当成了宝贝,却不舍得食,笑着说:“笑起来很好看的膳夫,你叫甚么名儿鸭?放心好了,虽我贵为突厥国女,但决计不会嫌弃你这个膳夫鄙陋的!”
杨兼挑了挑眉,这时候膳房里传来声响,膳夫们忙碌的说:“燕饮要开始了,动作都麻利儿点,每一道菜色做好之后都要交给世子验收,听到了不曾?”
阿史那国女听到燕饮二字,突然想到在膳房耽搁的时间太长,险些误了正事儿,连忙蹦起来便跑,说:“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要先走了!”
她说着,不忘了那两只芋头,抓着芋头一溜儿烟就跑,跑到半路又折返回来,笑得有些羞涩,说:“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膳夫,本国女有空会回来找你的!”
说罢,笑得更加羞涩,小脸蛋也红扑扑的,埋头跑了。
杨兼还有事情要忙,并没有在意阿史那国女,回了膳房继续去做自己的奶茶。
阿史那国女埋头羞涩的跑开,正巧和前往膳房的杨整、杨瓒和杨广撞了一个正着。
国女红着脸,手里还攥着两只大芋头,这光景怎么看怎么诡异,一路嘻嘻嘻笑着跑走,笑得三人头皮莫名发麻。
杨广眯着眼睛看着国女跑远的背影,又看了看膳房的方向,从膳房的门舍看过去,正好看到杨兼正在攘袖忙碌着。
杨广心中警铃大震,这膳房之中若是有甚么人能让阿史那国女如此羞赧,怕是只有杨兼本人了罢?
杨广真没想到,便是这么一会子的空档,杨兼竟然还能沾花惹草,惹得阿史那国女芳心大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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