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辽这话虽是玩笑, 可若是荀启回答得不妥,只怕也会埋伏在张辽心底,成为时时可见的一根刺。
荀启从不会对任何隐患抱有侥幸的心思, 他叹了口气,煞有其事地“解释”:“只怕是来向我要债的。”
见张辽惊讶地挑眉, 荀启把自己假身份上的履历重新包装了一遍,将自己描绘成“因为战乱, 有家不能回,一路跌跌撞撞地来到长安城, 为了寻找亲人花掉了最后银钱, 还四处赊账”的无助少年,并在后头加了一句“多亏吕将军收留给了份差事,不然只怕饿死街头”,以表明自己对吕布的感激与对并州集团的忠心。
对这一番说辞, 张辽虽未全信, 却也觉得合情合理。
再一想到荀启刚才的“如实相告”, 想到荀启连“被董侍中收买”这样的事都能毫不遮掩地告诉他, 实在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扯谎,他对荀启的说辞本能地多了几分信任。
至此,因为荀启久未回归而对他心生怀疑与审视的张辽, 算是彻底放下了疑虑,成功地陷入对方反向思维的陷阱中。
等到荀启离开, 张辽打开房间的壁衣, 走进一墙之隔的暗室。
“将军。”张辽行了一礼, 向里头的紫冠骁将低声汇报, “此人应当可信。”
那紫冠骁将轻轻地应了一声, 背着烛光, 看不见真容:
“席小将虽有几分天真懵懂,倒也机警……”
那将军顿了一顿,“却不知这董璜是什么心思,若他想与我结盟,直言便是,何必拐弯抹角,把心思打在席小将身上?”
张辽思量了片刻,猜测道:“许是他不知道将军已然归来,又或许碍着颜面,故而旁敲侧击……”
那紫冠将军起身,昏暗的光线随着角度的变转投照在他的脸上,竟照出吕布的面庞:“他惯会用些不入流的伎俩,却不多想一想——董瓒行事窝囊,与他有何妨碍?若董瓒活着,即便成功继嗣,也不过台上傀儡,任他拿捏;而董瓒一死,他除了引得董卓暴怒,引来董卓的怀疑与猜忌,还能得到什么?
“董卓与我提前进城,就是为了查明真相,逼得董璜显露马脚,倒没想到,董卓这还没有出手,董璜就已急不可耐地将手伸向太师府了。”
张辽沉默不语,不欲参与这个话题。
吕布心知他的脾气,也不怪罪,只是提醒道,“董卓轻兵入城,除了想要抓出真凶,倒还有一个目的……”
张辽何等敏锐,只听吕布的口风便意识到了缘由。他蓦地抬头,目光凛然:“皇甫嵩!?”
吕布无声默认,等到张辽面露烦躁之意,他目光一闪,沉声道,“董卓目前还未得手,尚来得及阻止……张文远,你可要违抗董太师?”
张辽的下颌甚是僵硬,他僵立许久,不再是平时肃穆谨慎,不苟言笑的模样。
听到吕布的质问,他抬起头,直钩钩地盯着吕布,目中锋芒毕露:
“将军又待如何?听你之言,似对太师亦无多少敬意。”
吕布不偏不移地与张辽对视,抓着长戟的手嵌入戟身,几乎要在坚硬的戟身上留下鲜明的指痕。
他一字一顿地道:“逆贼董卓,倒行逆施,人人得而诛之——”
躲在外侧墙外,拿着自制竹筒窃听器的荀启得到有用情报,立即收了装备,悄无声息地离开。
早在屋内的时候,他就觉得房间构造有异,且张辽的部分问话与他平时的作风稍微有些割裂。
荀启当即不动声色,装作毫无所觉,等他出房门,立刻绕过一大段路,从房屋背后靠近仿佛少了段空间的那一面墙的外侧,取出他闲时无聊拿竹筒改造成的窃听器,贴在墙上聆听动静。
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没想到还真的让他听到了重要的军情。
这一切,倒要仰赖这个时代糟糕的隔音效果,即便是特意建造,能够相对膈应的密室,在具有放大固体传声音效的自制窃听器面前也无从遁形。
开发了实用新功能,借机占据消息量优势的荀启首先去了皇甫家,和正巧在家的皇甫嵩完成了一场短暂的谈话。
作为短时间内互利共惠的盟友,他将董卓与吕布已经提前入城,并且可能要对皇甫嵩下手的消息如实透露,又将董璜的小动作与真实身份一一告知。
皇甫嵩面色凝重,向荀启表达了感谢。他取出了自己过去十多年所总结的为官之道、兵法阵型、势力纠葛,共计五册手札,全部赠给荀启。
见荀启面露迟疑,似乎想要拒绝,皇甫嵩将那五册手札收入囊中,郑重地递上前。
“文墨有价,情义无价。若小友认为皇甫义真的性命尚比不上这几卷手札,尽可弃之。”
“将军言重。”荀启双手接过皇甫嵩赠予的,郑重一揖。
他与皇甫嵩道别,回到将军府,妥善地安置好这几卷手札。而后,荀启再次出门,来到董卓帐下门客所居住的屋舍,以“还钱”之名寻找幕僚李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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