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青的左右手分别将封承两只手臂按在墙上, 下巴戳在他的胸口，衬衣从上往下数第三颗扣子上。
因为太过吃惊，她就这样保持着仰望封承的姿势, 变成一座雕塑。
封承也很吃惊, 身体在本能之下，双手托住她的手臂。
神色因为来不及转变，卡在冷淡和愕然之间。
在和戳在胸口的脸对视了三秒钟之后，又变得隐晦、复杂。
以前的郭青，不化妆也不护肤, 喜欢趿拉人字拖，看到美女会卧槽。
高中校服t恤因为太好穿专访独宠六七年，热了还会像老大爷一样卷起来到腰上；头发三个月不修剪一次，太长盖住额头就往两边分。
她身上有很明显的男孩气，容易让人忽略她本身其实很清秀的五官。
现在留了长发, 露出额头, 一张脸也是白白净净。
今天也没怎么化妆, 只描了眉毛、擦了口红。很细小的改变, 却变漂亮了五分。
她好像瘦了。
但是因为太久远, 封承已经无法确定，是不是自己的臆想。
季淮东很快反应过来, 两步迈上前扶起郭青：“不好意思, 没留意里面有人。没事吧，封总？”
郭青站直后立刻捂住了自己的下巴。
捂完发现也没有那么疼。
她把手放下来。
然后在心里安慰自己。
随便哪个正常人跟那么一张好看的脸这样近距离接触, 都会心动的, 不是你的错。稳住！
封承整理好表情, 不知道是人一直这么冷淡, 还是因为被冒犯而不快, 扯了扯衣袖，声音透出些凉意，话里也带着毛毛刺：“下手这么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杀了她。”
他推那一下不重，郭青是自己把自己绊倒的。
季淮东笑着解释：“只是小打小闹。”
封承的语气凉飕飕：“打闹下手都这么重，打架还了得。郭小姐真能忍。”
怎么他说话听起来总是这么嘲弄？
郭青有点莫名其妙。
她干嘛要跟季淮东打架？
该装傻的时候，季淮东简直就是个纯种傻帽，对他越来越明晃晃的针对视而不见，笑吟吟说：
“哪儿敢和她打架，天天威胁要把我切片。我们公司她是老大。”
季淮东这个人精，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会错意，几乎全在认识封承之后。
他能看穿各种各样的心思，独独看不出封承那点阴不阴阳不阳的酸不唧唧。
只当这个富二代脾气怪，可能脑筋有点问题。
不怪他，毕竟就算是和封承相识十多二十年的孟春健和柯岩，都未必看得出来。也委实难为他了。
本意是想对外维护青予团结的形象、也凸显郭青的地位不让人看轻。
但偏偏听的人是封承。
封承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
左边鼻孔写着“嘲”，右边鼻孔写着“讽”。
季淮东说完也不再多说。
跟脑子有病的富二代有啥好说的。
安静了几秒，郭青想起杨总监的话。
虽然没搞明白封承为什么提出让青予和克拉拉公开竞争，她转头看了眼封承，说：“谢谢封总给青予一个机会。”
封承那张脸面无表情，冷冷淡淡道：“不必道谢，公司的正常决策，跟你们没关系。”
最后一句仿佛在着重提醒她，别自作多情。
就知道是这样。
差点以为他是被骂之后于心不安，给青予开了下后门，让她还有点战战兢兢，觉得自己胜之不武呢。
“那就好。”郭青心里一松，顺嘴狗腿地拍了把封承的马屁，“封总英明神武。”
英明神武的封总绷着一张冷酷的脸，再没张嘴说一个字。
-
电梯到达11楼，郭青和季淮东一起去新办公室。
beaute财大气粗，安排给他们的新办公室，基础设施一应俱全，还有一个非常高级的茶水间。摆着好几万一台的咖啡机，挨着窗户放置吧台、高脚椅，可以在这里小憩，边喝咖啡边欣赏风景。
后勤的小姑娘笑起来很甜，给他们清点了一遍东西，拿着自己的小本子勾勾画画，然后问：“你们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列一个单子给我，我们再去准备。哦对了，你们平时喜欢喝什么咖啡和茶啊？我记一下，到时候采购到给你们送过来。”
不愧是大公司，豪气。
郭青马上报上自己喜欢的咖啡牌子：“拿铁和卡布奇诺各一半。”
小姑娘熟练地把名字记下，才惊讶道：“速溶咖啡？”
估计误会她不好意思要贵的，十分好心而委婉地提议：“要不给你们定和别的楼层一样的吧，或者楼下星巴克的豆子也行。没事的，这是咱们公司的福利。”
“没关系，就要这个。”季淮东说，“她喜欢喝速溶的。”
小姑娘在后勤待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碰到如此朴实的口味，有点犹豫：“那其他人……”
季淮东微笑：“其他人的口味也都被她带跑偏了。”
小姑娘带着一脸稀奇走了。刚好季淮东的手机响了，他柔情似水地一开腔，就知道对面何人。
“怎么了？……嗯，结束了……好，我过来接你。”
他挂了电话：“走吗？”
郭青叉着腰环视办公室一圈，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你先走吧。这个布局我看着不顺，我把桌子挪挪。”
说完便自顾自撸起袖子开始搬桌子。
正忙得风生水起，听到有人喊了一声“郭老师”，风风火火跑进来：“哎您在这儿太好了，赶紧跟我上楼。”
“怎么了？”郭青累得一头汗，拍了拍手。
“有个叫vivi的在上面大闹呢，说是你们青予的，我们也不认识……杨总监已经让人叫保安了，让我先来问问，要真是你们的人被拖出去就不好了。”
郭青对v这个字母都快神经过敏了，简直不想承认自己认识她。
她把袖子弄下来，无语又无奈地往电梯间走：“我去看看。”
-
“都说了我是青予的设计总监，你怎么不相信呀？那你给我表弟打电话好了，让他跟你说。”
郭青刚走出电梯，老远就听到vivi的声音。
摸着良心讲，vivi的音色是好听的，娇滴滴软唧唧，嗲嗲的跟撒娇似的，男人就吃这套。但她实在太聒噪，如果每天说的话能减少90，郭青相信她早就能嫁出去了。
理论上，长得漂亮又家底殷实的女人，应该早就被男人骗走才是。但上天给了vivi一张比克拉拉更好看还不用整形的脸，为了公平起见，给她配了个一文不值的脑子。品味像是被上帝踩了一脚，偏门得让人难以理解。
偏偏这位大小姐用情十分专一，一心只想嫁有钱人做少奶奶。但迄今为止碰到的有钱人，不是想包养她的油腻老男人，就是冒充富二代的骗子。
但凡能早点嫁出去，青予的大伙也能少受点折磨了。
转过走廊，一群人站在办公室外，郭青果然一眼便看到中间五颜六色的vivi。
季淮东给她定的票可能不是欧洲而是泰国，明明是清凉的夏装，不知道她是如何将调色盘里的颜色都用在身上。
vivi双手叉腰气势汹汹，活像一只战斗状态的雉鸠，愣是没人刚上去制服她。
“反正我不管，我今天来就是要问你们，凭什么这么对我们？克拉拉就是一个小网红，哪里比我们的名字好听啦？我是青予的设计总监，没有经过我的允许，谁都不能改青予的名字，你们没有这个权利！”
站在她面前的一位年轻男职员劝道：“vivi小姐，你先冷静，公司对青予有决策权，所以说这个权利我们是有的。不过其实我们……”
“我不想和你说话。”vivi撇着嘴，“你这个人讲话虚得很，就想糊弄我。我不和你说，我要和你们老板说，你们那个封总呢？”
封承此刻不在，就算在，也没人敢真的为这种事去叫他。
大家面面相觑地看向办公室里，在场人中职位最高的杨总监。
杨总监摸坐在办公桌后摸了摸额头，郭青能切身感受到他的头疼。
vivi看到大家的眼神，狐疑地看了杨总监一眼，想往办公室走，门口的男职员赶忙用手臂拦住。
“您不能进去。”
“你就是封总？”vivi 把炮火对准杨总监，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他们都说你长得很帅，我看一点也不帅啊，年纪这么大，又胖又秃，哪里帅了。而且你这个人长得这么丑，怎么心也这么坏啊？你把我们合并给克拉拉，不就是在帮助她吞并我们吗？我们和你又没有仇，你是不是和克拉拉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啊，为什么这么向着她？我告诉你，青予是绝对不会改名的，要改也是克拉拉改。”
郭青：“……”
没调头就走，完全是因为不想让vivi再祸害更多青予的形象。
郭青控制着把她窗户扔出去的冲动，快步走过去。
vivi看到她，照旧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现在还多了几分责备。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通知我？我就几天不在，你看看你把青予搞成什么样子了？”
“闭嘴。”郭青态度强硬气场两米八。vivi张嘴还要说，郭青用食指指着她，“给我憋回去！”
vivi拿眼睛瞪她，老老实实把剩下的话憋回去。
“首先，我们上午刚刚开过会宣布了新决定，接下来一年的时间青予跟克拉拉会公平竞争然后决定叫哪个名字，你的消息已经过时了。其次，你不好好在欧洲度你的假跑回来管什么闲事，还跑来这里闹是嫌你表弟的日子太好过还是嫌青予死得不够快？最后——”
郭青犹如一把机关枪突突突一通扫射，把vivi突得哑口无言，鼓着腮不吭声了。
郭青深吸一口气，指着办公室里的杨总监恨铁不成钢道：“这是杨总监，不是封总，骂人你特么能不能找准了再骂。”
vivi看向办公室，刚刚被她又胖又秃的杨总监摆出一个微笑。
“那你不早说……”
她看了郭青一眼，好像有点不服气和委屈，嘟囔着：“我又不知道。是他们说青予要改名了，我才立刻赶回来的。谁让你那么没用，连青予都保不住。”
“好的总监大人，多亏你及时回来，否则我们就要去给克拉拉打工了。青予真是离开你一天就活不下去。”郭青没有感情地捧臭脚，“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讽刺我！”vivi一跺脚扭头气呼呼地走了。
杨总监松了口气，起身整理整理衣服，从办公桌后走出来：“这位小姐也是位性情中人呐。”
“打扰了。”五岁的崽都没这么不让人省心，郭青转着圈致歉，就差给杨总监鞠躬了。“对不住对不住，她从小被宠坏了，刁蛮任性，狗屁不通，她说的话您就当放屁，回头尽管找季淮东算账。”
“没事，自己人嘛。季老弟这个表姐着实厉害，怪不得能坐上总监的位子，手下还有郭小姐这样得力的干将。”
杨总监圆滑归圆滑，脾气是真的好，被如此臭骂一通都没生气。
“季老弟人呢？怎么让你自己过来了。”
“他约会去了。”
说到季淮东，郭青不免愤懑，他去找快乐了，她却要在这给vivi收拾烂摊子。
真是把青予的脸都丢尽了。
“什么？”杨总监吃惊之色溢于言表，看郭青的目光变得有几分复杂。
甚至好心地帮季淮东圆：“啊，是和客户的约会吧。哈哈，季老弟真是个工作狂人。”
郭青一脸“可别往他脸上贴金了”，纠正：“和美女约会。”
八面玲珑如杨总监，这下都不知该如何接话了：“这……郭小姐不介意？”
介意？
郭青先是莫名其妙了一下，这次脑子转得快，很快反应过来。
“害，他约会我介意什么。那个，杨总监，我正式向你澄清一下啊，我跟季淮东不是你以为的那个关系，我们是非常纯洁的老板和员工。看在认识多年的份上，我勉为其难可以把他划入朋友的行列，别的真没有。”
郭青就差指天为誓自证清白。
杨总监又吃了一惊：“你们二位不是相濡以沫……”
相什么濡以什么沫，她不唾弃季淮东都已经对他很仁慈了。
“真不是！我们设计师眼光都很高的，只喜欢好看的事物。”
“季老弟的长相也很不错的，怎么也算个帅哥啊。”杨总监为自己的季老弟说话。
“他啊，脸勉勉强强看得过去，不过，”郭青摇头，微撇的唇线透露出淡淡的嫌弃，“灵魂太油腻，俗气！”
“……”
短短几秒，杨总监不知经历了怎样百转千回的心理过程，终于明白自己磕错了c。
“哎哟，你看我这……真是误会大了，之前我说的话你可别心里去。”
今天的事他别往心里去，记青予一笔就行了。
郭青再不爱应酬，这时候为了家国大业，也不得不开启溜须拍马阿谀谄媚模式。
哥俩好地拍拍杨总监的肩，语重心长道：“老杨啊，以后可不要乱拉郎了，说严重点你这叫造谣你知道吗。也就是我心胸宽广，要是换成别的女孩子，跟季淮东这种人扯上关系，那不是玷污人家清白么？搁古代可是要上吊自尽的。”
杨总监：“……”
倒不至于这么严重吧，你老板在你眼里是有多“肮脏”？
-
郭青发挥厚脸皮跟杨总监称兄道弟拍了好一通马屁，琢磨着应该差不多够了，才功成身退。
替vivi善后，比搬整个办公室的桌子还累。
身心俱疲的她快马加鞭离开公司，并在内心虔诚祈祷，今天目睹了vivi撒泼的同事们能冷静一下，尽快忘掉这段记忆。
开车回到家的时候，季淮东已经收到风声，二话不说转来一笔辛苦费。
“辛苦。带酸奶和小盖去吃大餐吧，我请客。杨总监那儿我再请他吃饭赔罪，不用担心，小事。”
郭青啧了一声。
这人，俗气归俗气，出手大方这点她还是很喜欢的。
“算你识相。”
与克拉拉的竞争，是青予唯一的机会，也是郭青能不能保住自己这个“亲生崽”的殊死一战。她万分重视。
晚上做饭的时候都在琢磨秋季新品的概念，有少许的心不在焉，导致醋放多了少许，老抽放多了少许，火候大了少许。
菜出锅时，她都差点认不出来自己做的是什么。
端上桌，酸奶看了一眼，便无奈地叹了口气。
郭小盖因为白天的运动课消耗能量太多，饿得早就在厨房和客厅之间转圈圈。虽然这盘菜看起来可以与他折的兰花一较高下，但他秉承着对妈妈的信赖，夹起来就放到嘴里，三两下就咽掉。
然后说：“这个火腿有点咸。”
……那是胡萝卜。
郭青一时不知该心虚，还是该心疼。“要是太咸就别吃了，我再给你们煮碗面。”
酸奶摇摇头，很乖地说：“妈妈做的，我都会吃掉的。”
郭青感动不已，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
她放下筷子把菜端走：“我去煮面。”
这次总算保住了自己最后一点摇摇欲碎的母爱，没有在番茄鸡蛋面这种入门级别的面食上犯错误，喂饱了两个崽。
把碗丢进洗衣机，再分别把两个崽洗刷干净，进行晚上的亲子时间，最后分别送回房间。
酸奶躺在被子里，只露出嫩生生的小脸，睫毛弯弯的，眨动时像羽毛。
“妈妈不要看到太晚，早点睡觉觉。”
郭青么么么么亲了她脸蛋额头好几口，才美滋滋地跟她说晚安。
关上灯带上门，才想起来。
不要看到太晚？
看什么？
电脑吗？
脑袋上的几个问号边走边掉，走进书房时，郭青已经把这个疑问忘却九霄云外。
书桌上放了一本16开的书，封面颇鲜艳。
她绕到桌后，才看清图上是一锅牛排，上面五个黑色宋体大字：《厨艺的常识》。
郭青：“……”
原来她说的是厨艺书。
孩子太聪明怎么办？
多半是家长自己太笨，再努力一点就好了。
于是郭青挑灯读书，勤勤恳恳地阅读这本厨艺书籍，到了十一点乖乖关灯睡觉。
非常地听话。
-
除了出手大方，办事牢靠也是季淮东的优点，一边和女朋友花前月下，一边两三天的时间便把新办公室准备得妥妥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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