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尖叫差点把谢澜送走。
“妈妈!!有流氓!!”女孩转就往屋里跑,尖锐的叫声划穿了半条巷子。
旁边一户人家推门出来,是个老头子,一瞅窦晟也懵了下。
咂『摸』半天,不确定道:“豆子?”
窦晟无可恋张张嘴,“啊。”
“你怎么又堕落了?”老爷叹一口气,把门一关,半截嘟囔声掩在门里,“现在这些孩太容易变质,我看干脆别治了。”
里头还有一个老太的声音,“别人家孩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谢澜瞅着窦晟逐渐消失的表情,突然觉心头那点若有若无的担忧感又没了,偏开头笑了两声。
“笑什么?”窦晟回头凶,“别招惹流氓啊,心挨揍。”
谢澜问,“她说的流氓是什么意思?”
窦晟叹口气,“就是穿成我这样的人。”
谢澜又乐了出声。
最后竟然是谢澜借到了半头蒜,给即将夭折的土豆排骨强行续一命。
四菜终于上桌时已经八点了,老太太睡一觉刚醒,对着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有点呆滞。
“『奶』『奶』,吃饭吧。”
车子明把筷子塞进她手里,“我刚给我爸打电话了,手术约到明天上午,不是什么手术,但血压不稳,做完在医院观察两三天。”
『奶』『奶』拿着筷子来回摆弄着,没点头也没看车子明,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五个人围着一张桌坐,谢澜和窦晟挤在一侧,忽然就没人说话了。
谢澜没接触ad患者,但本能觉这种突然的安静不太好。
像下午那样闹哄哄认错人,虽然荒诞了点,但也比现在突然不说话要强。
老太太闷头吃饭,像是教育很乖巧的孩,四个菜轮着夹,一样不落下。
戴佑胳膊肘碰碰车子明,低声道:“晚上我们留下。”
车子明还没来及反驳,窦晟就嗯了声,“我已经跟我妈说了。”
“我也。”于扉叹口气,“好累,懒回去,原睡吧。”
车子明沉默了好一,眶有一点点泛红,轻轻点点头。
“谢了。”声说。
窦晟在肩膀上拍了拍。
一顿饭吃还算安静,中间车子明试图带几次话题,但老太太没太搭理。她的里好像只有桌上的饭菜,胃口还不,一个人把一碗饭吃了。
老人吃饭慢,五个男等着她,等她筷子一放,车子明长舒一口气,起道:“『奶』『奶』我捡碗。”
“放下。”老太太语气忽然变冰冷。
车子明动作一顿。
老太太抬头瞅着,视线又一一扫于扉、谢澜、窦晟、戴佑,最后回到车子明脸上。
“你们是谁?”她警惕捏紧了手,“为什么突然出现在我家?车俊呢?你们把我子藏哪里去了?”
车子明肩膀无意识缩了缩,干巴巴笑,“『奶』『奶』,你又糊涂了,我爸在医院啊。”
“胡说八道!”老太太突然发怒,一把抢下手里盛菜的搪瓷盘墩在桌上,转往外走,“我去找我子。”
“『奶』『奶』!”车子明立刻追上去。
谢澜们几个也跟着站起来,窦晟和戴佑赶紧跑到院门口堵着门,于扉和车子明一起拉住老太太。
没人敢用劲,是一手虚虚扯着她袖子,另一手抓着她的手。
老太太一回,突然有些强硬握住了谢澜。
谢澜一僵。
那只手很干糙,布满沟壑,但掌心是温热的。
“明明。”老太太对着谢澜颤声叮嘱,“你去把你爸爸找回来,啊,你别让这群人在家里,我看着们不安心。”
谢澜愣了两秒,脑子还没反应来,嘴上已经本能说了句“好。”
但很快意识到老太太的脑回路是又拐错了个弯,赶紧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手背,垂眸道:“『奶』『奶』,对不起,爸爸去学校了。”
于扉和车子明屏息瞪着。
谢澜语气很平和,“这次我语文考太差了,老师找我爸了。”
老太太闻言皱眉思忖了一,“又语文不好?你从语文就不好,你是数学好是吧?”
车子明闻言眉心一颤,扭头去强行憋泪。
谢澜看一,嗯了声,“我爸气,要打我,可不可以让今天别回来了?”
“啊?”
老太太又愣了。好一她忽然扭头看向于扉,“爸要打?”
于扉立刻点头,“是,拿了好粗一根棍子,比电线杆子还粗。”
窦晟在院门口翻了个白,清清嗓子道:“没那么夸张,就擀面杖那么粗。”
谢澜听不懂擀面杖是什么,仍旧低垂着头,轻声道:“『奶』『奶』,我有点害怕,今天晚上可以去您房间里睡觉吗?”
院子里很安静,静了足足有几钟。
这份安静让院里唯一一个声控灯泡也灭了,所有人站在昏暗的夜『色』中。倚着院门站着的窦晟偏头,在光影最晦暗的,看着谢澜轮廓柔和的侧脸。
谢澜握着老太太的手,轻轻拍了拍,又轻柔抚着。
半天后,老太太终于回答道:“嗐,想睡就来睡,你爸也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亲子哪能这么揍?”
她说着就要抓着谢澜回屋,谢澜趁她转时赶紧把手缩了回来,于扉立刻往后闪,谢澜另一手抓车子明,瞬间完成交接。
老太太牵着己的亲孙子往屋里走,掀开门帘又扭头来。
车子明连呼吸屏住了。
她看清了的脸,犹豫了一,并没有把手甩开。
“明明才回来啊?”她突然惊讶道:“你爸不是说你下午和同学打游戏去了吗?”
院里寂静了几秒钟。
车子明嘴角一抽,使劲咽着泪嗯了声。
“唉,快考学了,少玩那些玩意。”老太太沉叹一口气,“饿不饿?『奶』『奶』包饺子去。”
窦晟走来平静道:“好啊,饺子馅就在冰箱里,还没调味呢,正好您来调吧。”
老太太闻言回头瞅一,“豆子也来了啊,来这么多同学。等着,我给你们包去。”
她说着突然来了精神,趿着棉拖鞋风风火火往厨房走去。
几个男跟去。老太太动作很麻利,调料罐在哪知道,一功夫就拌好了饺子馅,从柜子里掏出面板开始搓面。
“明明。”她回头招呼车子明,“冰箱里冻着你爱吃的虾仁和带子,你给『奶』『奶』拿出来。”
车子明又更咽了,正想说什么,一张嘴,打了个巨响的嗝。
“嗝——”
憋泪憋的。
老太太咯咯笑了起来,“你到底饿不饿啊?”
“饿,我特别饿。”车子明赶紧去翻冰箱,“『奶』『奶』等我,跟你一起擀皮。”
“放什么罗圈屁,你能擀个鬼,回头一煮是碎的。”老太太推搡,“回屋写作业去,你爸呢?”
“咳。”
窦晟清了清嗓子。
车子明顿了顿,“我爸进货去了,菜场暂停营业,己去z村,然后出城高速封了,去走路,路上车坏了,现在在等保险公司去修车,保险公司也走路,反正等车修好再重新上路,再回来就要三天。”
另外三人差点没绷住乐出声,只有谢澜和老太太一起懵。
谢澜甚至怀疑己做了段中文听力测试。
了好半天,老太太比谢澜先绕明白了,点头道:“行啊,那你这几天吃『奶』『奶』做的饭,可不许吃外卖。”
“好。”车子明使劲点头。
几个人长松一口气,戴佑招了招手,无关人士从厨房里退了出来。
谢澜跟窦晟走到院里拽了两个板凳坐,谢澜伸开腿,对着水泥砖放空。
实很紧张,还用中文临阵撒谎,刚才舌头打结。
“别紧张,这个病就是这样。”窦晟忽然在一旁低声道:“老年痴呆患者,每次睡醒尤容易糊涂,但好好哄哄多半能哄好。实老太太的病情不算是很严重的,我来十回,差不多能有个六七回她很清醒,有时候还能跟我唠唠新闻呢。主要今天车子明说错句话,我也才反应来,不该说是爸住院,住院是个负面的心理暗示,老太太一紧张就更糊涂了。”
声音很低,絮絮说着这些,像在给谢澜解释,也像在安慰。
谢澜实没完全听懂,脑子空白时听力水平直线下降,隔好一才胡『乱』点点头。
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揪心是有的,但也觉有点温情。老太太思维拐弯快,一错一对,错的时候能指着于扉让车子明喊爷爷,对的时候又时时刻刻惦记着车子明爱吃虾仁,数学好语文差,快高考了要少打游戏。
就像谢澜的妈妈,病重时还惦记着伦敦春天风,要来医院时千万系条围巾,穿高领的『毛』衣。
“有些人真是带疗愈功能。”窦晟忽然说。
谢澜一愣,“疗愈是什么?”
窦晟说,“就是能让人从不好的情绪里走出来。人吧,总有陷入黑暗的时候,就需要有一束光,能把们领出来,领出来就好了。”
谢澜听好像有点明白,又有点晕。
不太擅长析比喻句,尤窦晟这段话就像故意绕着什么似的,说不清不楚。
细品了一才抓住关键,“那你呢,你之前陷入黑暗吗?”
昏沉的夜『色』下,窦晟回头看着的睛。
“有。”低声说。
谢澜犹豫,“那你……”
“但我是幸运的人。我遇到光,己也争气,慢慢走出来了。”
“噢。”
谢澜松了口气,想到戴佑和车子明们提很多次,窦晟成绩一落千丈又触底反弹之类的。实心里好奇,但不想问,只是觉也许有一天窦晟主动跟说说,毕竟们现在也算是比较好的朋友了。
也不一定,窦晟朋友多,不知道不把当很好的朋友。
但是把窦晟当好朋友的。
谢澜叹了口气,喃喃念道:“光……”
“怎么了?”窦晟看着。
谢澜想了想说,“我好像没遇到。”
“没有么。”窦晟轻轻翘起唇角,“也正常吧。你背《题西林壁》吗?”
谢澜一愣,“什么壁?”
“题西林壁。”窦晟收回视线,看着院外的水泥砖,用极低的气声说,“也许你本就是一道光。”
“什么?”
声音太了,谢澜听不清,皱眉道:“你说话能不能点声,我很不容易,你是不是又故意欺负人?”
“听不清就算了。”
窦晟笑笑,起又在头上『揉』了一把。
谢澜皱眉躲开,瞪着。
“我就是说,劝你赶紧学学《题西林壁》,学背。”
窦晟说着起往屋里走,淡淡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在此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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