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能和瓦罕可汗见一面,她倒是有自保的法子……不过就怕来抓她的人是大王子……
她一声不吭,托木伦只当她吓坏了,没有多想,叮嘱她藏好,探头探脑张望一阵,刚踏出几步,周围脚步声围了过来:“托木伦!把叶护和王子争抢的那个汉女带出来!”
托木伦脸上血色抽尽,随手指了一个方向:“她已经跑了!”
脚步声跟了过去。
托木伦转身,塞了一张铜符给瑶英:“他们来得太快了,营地里不安全,公主拿着我的铜符,赶紧往东跑,骑上那匹枣红色的马,那是我的坐骑,跑得越远越好!我想办法引着他们去西边!”
瑶英心口剧烈跳动,接过铜符,“谢谢你,托木伦。”
有了这张铜符,没人会拦着她。机会千载难逢,她来不及多说什么,转身跑开,没有直接去找那匹马,而是找到一个女奴,和她耳语几句,飞奔着找到枣红马,一提马缰,往东边驰去。
先借着这个机会逃离海都阿陵,他忙着应付瓦罕可汗的人,顾不上找她,谢青他们很快会从女奴口中知道她逃脱了,她之前和他们讨论过这种情形,得去约定的地方等着和他们汇合。
瑶英骑在马背上,感觉到自己咚咚直跳的心跳声。
她觉得自己跑了很久,营地早被她远远抛在身后,可天际处的巍峨群山依旧那么遥远,她咬牙挥鞭,催促枣红马加快速度。
身后隐隐传来一阵落雨似的轻响。
瑶英身上发颤。
瓦罕可汗的人往西边去了,不会来得这么快……也许是谢青他们找过来了?
她闭了闭眼睛,回头看去。
原野一望无际,绿草如茵,起伏的绿浪中,蹄声此起彼落,十几骑矫健肃杀的身影从山坡飞驰而下,策马朝她追了过来。
不是谢青。
瑶英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下一瞬,她回头看向前方,扬鞭催马,继续奔逃。
蹄声越来越近,势如奔雷,大地震颤。
瑶英暗暗捏紧匕首。
眨眼间,宛如雷鸣的马蹄声已经近在耳畔,一匹高头大马追到她身边,刚刚靠近,马背上的男人遽然俯身,展臂揽住她的腰,直接将她从疾驰的枣红马上抱了起来,揽到自己身前。
瑶英剧烈挣扎。
男人皱眉,铁臂钳住她的腰,沉声道:“别动了,是我!”
骏马还在飞驰,耳边风声呼啸,瑶英颤抖着抬起匕首,狠狠刺了过去。
男人一惊,一手攥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没抓稳,缰绳脱手而出,被疾驰的坐骑甩出马背。瑶英被他紧紧揽在怀中,也跟着一起摔落。
追上来的士兵吓了一跳,惊呼出声,连忙勒马停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上前。
男人抱着瑶英重重地摔在地上,几个翻滚卸了去势,伤口撕裂,闷哼了几声,一把拍开瑶英手里的匕首,撕开头巾:“看清楚了,是我!”
瑶英天旋地转,躺在草地上,大口喘息,手臂、腿上全都擦伤了,脚踝火辣辣的疼,不知道有没有摔断。
瓦蓝的碧空,一只雪白的鹰隼在半空盘旋。
她当然知道追上来的人是海都阿陵,看到他策马疾奔的身影出现在山坡时,她就认出来了。
他一次次这样玩弄她,她怎么会认不出来。
海都阿陵皱眉看着瑶英。
她被吓着了。
海都阿陵冷笑:“我说过,你是我的女人,我不会把你交给大王子的人。下次别跑了,好好在大帐里等着!”
瑶英咬牙站起身,右脚落地,整个人疼得瑟瑟发抖,双唇紧咬,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海都阿陵目光在她咬得发白的唇上转了转,眉头皱得愈紧,长臂一展,勾住她的腰,打横抱起她送到马背上。
“回去。”
瑶英看一眼东边的方向,缓缓闭上眼睛。
回到营地,海都阿陵抱着瑶英回帐,要塔丽过来照顾她,回到自己的大帐,撕开衣衫,纱布底下果然有血迹沁出。
医者为他重新上药。
部下围了过来:“王子,大王子连叶护都杀了,不会善罢甘休,您不如先把文昭公主交出去,平息大汗的怒火!”
海都阿陵冷哼一声:“大王子几次试探,现在变本加厉,我将计就计,在营地养伤,他还是不肯罢手,文昭公主只是个借口罢了!送一个女人出去就能平息事端吗?!”
部下道:“不管怎么说,先拖延一阵再说!”
海都阿陵摆摆手:“大汗派来的人我去应付,你们别管了,我自有主张。”
李瑶英是他的战利品,他不会轻易交出去。
部下面面相觑,暗叹一声,告退出去。
“托木伦,你留下。”
托木伦神色微变,转过身,跪倒在地,握拳抵在胸前:“王子,属下知罪。”
海都阿陵俯视着他:“你有什么罪?”
托木伦伏在地上:“属下同情文昭公主,怕王子为了避祸把她送给大王子,放文昭公主离开……”
海都阿陵沉默了一会儿,唇角一勾:“文昭公主美吗?”
托木伦汗如雨下,心一横,道:“美,公主是属下见过最美的女郎。”
海都阿陵点点头,接过医者手里的纱布,自己给自己包扎伤口,淡淡地道:“男人喜欢美丽的女人,天经地义。你仰慕文昭公主,我不怪你,她是我的人,你喜欢她,就得先打败我,才能从我手中抢走她。否则,一辈子别起其他心思。”
托木伦明白海都阿陵没有动怒,连忙道:“属下绝没有这种心思。”
海都阿陵颔首:“大汗派来的人是断事官挑的。骑兵没办法突破佛子的弓.弩车阵,大汗很可能要退兵,和佛子议和,这种关头,大汗不会真的处置我。你们准备准备,我们要去沙城。”
托木伦呆了一呆,面露喜色。
……
瑶英的腿真的摔断了,医者帮她接骨,她疼得一身的冷汗。
塔丽哭着帮她擦洗:“公主,您就从了王子吧,别再想着逃走了。王子听说您孤身逃走,不顾自己有伤在身,马上去找您,王子是狼窝里长大的,暴虐成性,能对您如此,您……”
她欲言又止。
瑶英笑了笑,抬起头,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你是不是想说我不识抬举?”
塔丽眼神躲闪。
瑶英身上发烫,意识逐渐模糊:“我是被他抢来的!陪我和亲的亲兵、我的乌孙马,他们一个个死在我面前,上个月谢锦也因为伤势太重没了,阿青不敢告诉我……我都知道,我不能倒下,我要带他们回去,让他们魂归故里……我不会忘记,他羞辱我,折磨我,把我当成玩物……我熬了过来,所以成了一个特别的玩物……”
她是李仲虔带大的,虽然多病,但是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她有兄长疼爱,有忠心的部曲,她是一个人,好端端一个人,她不稀罕海都阿陵折磨她之后的那一点施舍!
可是他太强大,北戎太强盛,想要逃走真的太难了。
瑶英浑身都在疼,指甲陷进柔软的织物,勾起几条金线。
她睁开眼睛。
床上铺着的不是寻常毛毯,而是一张旗帜,是她从叶鲁部带出来的,塔丽偷偷帮她收着。
王庭的旗帜,雪白金纹,有种遗世独立的傲岸。
瑶英攥紧身下的旗帜。
昙摩罗伽。
一个慈悲的僧人,王庭的君主。
她还有机会,她不能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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