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忍了又忍, 那厢又惯用身份来压她,说什么大梁之主真龙天子,又问她知不知欺君之罪是何后果。
雁回探着谢昀脉搏, 她其实学艺不精,好在谢昀脉象紊乱得完全符合当日镇国大将军教她搭象时举例的典型, 脉象繁杂脉来极大,波涛汹涌来盛去衰,她将其看做血脉倒流之象,血脉倒流必伴有心中郁塞。
这般想着,雁回幽幽道:“圣上,当日臣妾唤的其实并非您的表字。”
谢昀顿了下,神情一下难看起来。
雁回实诚道:“舅舅字乐鱼,臣妾也不知为何圣上能听岔了……”
谢昀:“……”
雁回将目光紧锁在谢昀身上, 看他胸膛极具起伏,仿若有什么将要冲破, 他忍着心中的好不难堪皱着眉问:“日日端给朕的雪梨汤,其实也是为舅舅学着做的吧!”
雁回点了点头。
“哈!”谢昀怒极反笑:“那日朕不慎伤了脸……”
雁回道:“若圣上再没了与舅舅一般的面容,臣妾不知要寻怎样的理由才能坚持下去。”
谢昀:“……”
那胸膛起起伏伏, 谢昀大口吸着气, 却是只进不出。雁回便在身边看着,带着极其漠然的态度。
谢昀嘲讽地勾了勾唇, 笑道:“皇后此时当是巴不得朕死在这里!有朕这个障碍横在你与舅舅之间, 你又如何和舅舅双宿双飞!”
这话颇为严重,雁回这话倒是不能随便作答了。
雁回的沉默落入谢昀眼底便就觉得变了意味,他本就多疑极端,越发觉得自己说的话在理,这心中多股滋味交杂竟让他猛地一咳, 将堵在心中那口淤血尽数吐出。
雁回见此微微放了些心,但仍旧不敢掉以轻心。谢昀腹部的伤虽算不得什么能要了性命的重伤,却一直流血不止。雁回担心若朱公公来得再晚些,谢昀会因此真的没了。
想到这里,她便决定不能望穿秋水待着朱公公来。雁回起身前想替谢昀抚胸,被谢昀挥开:“别碰朕。”
雁回便也干脆收回了手。她起身前看了眼谢昀的腿,确定没有问题后这才往一望无垠的暗河而去。
谢昀的目光一直粘着她,直到她没入黑暗,这才收回视线凝着自己那条折了的腿。
他忽然想到张央落去岁生辰前,他学商纣王为张央落建了一座摘星楼。雁回便在养心殿前跪了两日,想以此劝谏,当旨意以发,知道不可更改后,雁回便复杂地将目光投向自己。
当时他没想明白雁回目光的含义,现在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雁回这般看着自己,就好似……就好似以一个长辈身份在看无理取闹的小辈。
譬如此时。
谢昀被自己这个念头惊讶到了,他胸口又憋了一股气。
他将她看作皇后,雁回却将自己看作外甥?
这算什么?谢昀气着气着便笑了。
那厢,雁回小心走入河中,她仔细听着水流,循着暗河流淌的方向看了又看便有了底。她折返回来,见谢昀挣扎地要起身,皱着眉头呵斥:“圣上!”
谢昀这种感觉更甚了,他气道:“皇后,注意你的身份!”
雁回身披凤冠霓裳嫁的是他,而非国舅!
雁回不知谢昀为何又发了脾气,她没空像在宫中那般去探究谢昀心思,只将大带扯了扯用劲拽了下来,随后又去褪谢昀身上的鞶带。
无视谢昀的怒目,雁回半坐下来,将自己的大带一分为二,厚厚地一团缠绕在谢昀鞋履之上。随后不分轻重地在谢昀腹上一拍,谢昀吃痛当即蜷了蜷。雁回便趁着谢昀捂腹蜷缩时握着谢昀双臂,自己背着贴了上去,将人放到了自己纤瘦的背上。
谢昀一愣问:“你要做什么?”
雁回没理会他,捏着鞶带一端,将鞶带往后一抛。鞶带堪堪绕过她背上的谢昀,另一端落在雁回另一手心。
她将鞶带挽了一个死结。
确定谢昀不会从自己背上掉下去后,她咬了咬牙起身,竟将谢昀整个人背了起来。
谢昀从小到大没被先帝背过,也未被太后背过。年少时国舅爷倒会背着他玩耍,太后每每见了还要斥二人胡闹。他从未想过,这第二个背他之人竟是雁回。
方才的假想,以及雁回与国舅相爱的事实摆在了谢昀眼前,让谢昀恍惚到以至于认为自己是二人感情的结晶。
谢昀:“……”
雁回便这般背着谢昀再次淌入暗河之中,这暗河许是末流,河水不深,方才雁回也查探过了,顺着暗河走上一会儿便有一个地势稍高的台子,那里有阳光顺着缝隙而入。
只是这暗河中设了尖锐的铁刺,要想过河需得一步一步走过这铁刺。
谢昀不知河中情况,他比雁回高出不少,虽是雁回背着他,实则他的脚跟一直是磨着地的。
他伏在雁回肩头,听雁回愈来愈重的喘息和咬牙铮铮,鬓边也被冷汗浸湿。
直到雁回用大带将他包裹厚实的鞋履撞到一根暗刺,谢昀心神具震!
他裹着大带尚且如此,那么雁回呢?
那河底一根根尖刺轻而易举穿透鞋底,刺入她足心刺穿她脚背。
雁回双唇已经被她自己咬破,浑身冷汗涔涔。
“将朕放下来!”谢昀咬牙道。
雁回没理他,倒不是真的不予理会,而是她疼得只剩一口气吊着了,实在是分不出心神来理谢昀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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