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燕去上茶,如莺如鹃,取一扇屏风摆在厅里,就说母亲这病受不得风,隔一扇屏风也算尽了礼。嬷嬷,让小杨管事去铺子里,把能调动的人手全部调过来,万一他们要来横的,咱们不能没有人用!”
杨嬷嬷二话不说,奔二门就去了。绮年握了握拳,长吸一口气,跟如鹂一左一右扶起吴氏:“娘,咱们就去会会他们,看看他们到底有多不要脸!”
四房的老太爷今年已经六十多岁快七十了。成都这边各房里,跟他同辈的老太爷只剩他一个,加上长子又是族长,不说一言九鼎,也是没人敢驳的。绮年在屏风后头看了一眼,又看看满面藏不住兴奋的周三太太,咬了咬牙走出来,福身行礼:“绮年给叔祖父请安。给各位叔叔请安。”
周三太太笑嘻嘻来拉她的手:“一向没见,侄女儿又水灵了些。”
绮年抽回手去,淡淡地向四老太爷道:“母亲身子不适,大夫叮嘱不能见风,不能劳累。绮年代母亲给叔父请安。”说着又行了一礼,亲手接了如燕端来的茶奉上,“叔祖父有什么话请讲,容绮年回屏风后头照看着,也好代母亲传个话。”
这自然没有什么异议,谁都知道吴氏身子不好,整年的不踏出二房宅院半步,三不五时的就请大夫上门诊治。何况今儿来了许多们叔伯,吴氏一个寡妇,是不宜觌面相对的。
吴氏由如鹂扶着在屏风后的椅子上坐了,声音低弱地向四老太爷问了声安:“不知四叔父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四老太爷摸了摸白胡子,咳了一声清清嗓子:“侄媳妇,按说你们二房的事,我一个四房人轻易也是不cha手的,只是今日这件事不是小事,说不得也只好扯着这张老脸来一趟了。二侄儿已是去了两年了,这无后的事,你打算怎么办哪?”
果然上来就是这事!吴氏也急了,顾不得多想,张口便道:“如今有绮儿在,怎说无后呢?”
绮年一下子没拦住,心里暗叫不妙,果然四老太爷把脸一拉:“无子便是无后!一个女孩儿家的,难道还能承香火吗?真是糊涂!怪道三房必要我出面,果然我若不来,你们二房岂不是要绝了后吗?”
三老爷在旁边哼了一声,添油加醋道:“叔父您看,二房娶的这妇人糊涂不贤到何等田地!依着侄儿浅见,只该休了才是!”
吴氏听见一个“休”字,气得登时就要站起来,却是一阵头晕只能靠在椅子上。绮年赶紧按住她,低声向如莺道:“去拿参片来!”转头朗声向屏风外道,“母亲请问三叔,这‘休’字从何而来?”
三老爷嗤道:“无后岂不犯了七出之条,还要再问?”
吴氏嘴里含了如莺取来的参片,听了这话又气得眼前发黑。绮年看着不好,低声道:“娘,犯不着动气,您坐着就是。”扬声又道,“母亲请问三叔,可知‘三不去’是什么?”
三不去,与七出相对,指的是在三种qíng况之下,即使女子犯了七出,也不能休弃。这其中第一条,就是曾为公婆守孝三年者,不去。
三老爷登时没了声。二房老太爷早死,这个就不说了,但是老太太去世之时,吴氏却是足足的守了三年孝,还服侍病重的丈夫长达七年之久。无后这事,对周家稍微熟悉一点的就知道,其实是二爷周显生身子弱的缘故,实在说不到吴氏身上来。
三太太眼珠转了转,忙笑道:“三爷方才那是话赶话说上了,也是为二哥没儿子的事着急不是?二嫂是贤惠人,自然也想给二哥过继一个儿子,将来香火不绝才是正理。”
一席话提醒了三老爷,马上改口道:“不错。二哥无子,我这做兄弟的着急得很。如今我有两个儿子,就把扬哥儿过继到二房,替二哥承继香火,撑起场面来。”
绮年冷笑了一下,不紧不慢道:“按《大宋律例》,立何人为嗣,该是我母亲做主。三叔虽是好心,也怕外人议论三叔越俎代庖,谋夺我二房的家产呢。”
三老爷满脸通红,一拍桌子:“一个女娃儿,如此口嘴犀利,是何家教!我少不得代二哥教训你!”
四老太爷也有些不悦:“女子以贞静娴雅为要,这般利嘴利舌,非家之福。”
吴氏气得浑身颤抖,勉力提高了声音:“三房只有两个哥儿,扬哥儿是长子,下头云哥儿又小,我二房是断不能夺三房长子的。”
四老太爷面色稍霁:“这方是家宅和睦的意思。三房也是好意,云哥儿身子健壮,且——”眼睛向周三太太看了一眼。周三太太笑吟吟接口:“二嫂放心,前儿才诊出脉来,我这肚子里竟又怀了一个,若生出来是个哥儿,我家依然是两个儿子。想是二伯伯地下有知,晓得过继了扬哥儿我三房子息就单薄了些,特地给我求的儿子呢。”
四老太爷点了点头:“侄媳妇你身子不好,若抱个小的,养起来也难。扬哥儿已十六了,进得门来立刻就能撑门立户,岂不是好?如今你公婆皆不在了,我托个大,就定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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