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楚元辰死了,萧朔凭一己之力,也能把大荣朝搅得天翻地覆。
而这一世,楚元辰还活着!
“脱掉外袍,点火。”
黑暗中一个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声音不响,但又仿佛拥有一种独特的穿透力,在这漆黑和杂乱中,传到了每一个禁军的耳中。
是萧朔。
禁军都随身带着火石的,他们闻言,立刻就有人脱下了外袍,用火石点燃。
火焰在黑夜中跳动,火光有一种能安抚人心的温和。
很快,越来越多的火光点燃,光芒不但驱散了黑暗,也仿佛能驱散百姓们心中的不安。
“皇上,您没事吧。”
萧朔到了皇帝跟前,接过缰绳,替他安抚住躁动的马。
他的出现,对皇帝来说,就如同黑夜孤舟中的一盏明灯,他双目一瞠,赶紧喊道:“阿朔。”声音带着颤抖。
萧朔安抚着说道:“皇上放心,蝗虫已经都被烧死了。”
皇帝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止不住点头:“阿朔,还是你最靠得住。”
黑暗还在持续。
皇帝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下意识地仰望天空。
他当然不会相信真有什么天狗,不过就是日蚀罢了,可怎么就这么巧呢?
皇帝几乎又要捏不住手上的缰绳了。
楚元辰这才回京,就又是日蚀,又是蝗灾。若都是巧合的话,这一切也未免太巧了……
“祭我英魂,英灵不灭!”
黑暗中,从城门的方向传来一声嘹亮的高喝,惊得皇帝打了个激灵,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数以百计的声音聚集在一起,再度化作了一声:“英灵不灭!”
振聋发聩。
头顶上,有一道微弱地光落下,太阳终于露出了一小块,带着这一丁点光芒,投射在黑暗中。
百姓们又惊又喜,顿时想起是这声“英灵不灭”赶走了天狗,又不由自主地朝声音的方向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玄色的军旗,涌动的白幡,漆黑的棺椁,还有一身银色铠甲的丽色青年。
这一刻,所有人的声音仿佛都被吞噬了,整条大街上寂静无声,他们怔怔地站在原地,只有那句“祭我英魂,英灵不灭”好像还在耳边回荡,久久不散。
守城的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拦还是不拦。
城门校尉挥了一下手,令他们退开。
士兵迟疑地看着他:“校尉?”
“楚世子的大军都停留在城外,进城的只有两百人和一具棺椁,和当初礼部定下的仪制一样。”城门校尉反问道,“为什么要拦?”
士兵:“……”这么说,好像也对。
城门校尉继续道:“皇上出京本就是为了迎楚世子,现在只是一前一后回来罢了。”
士兵:“……”这话就更有道理了。
于是,他们收起了兵器,退到两边,楚元辰带着棺椁,和随行的两百人,径直进了城门。
百姓们全部呆呆地看着那具漆黑棺椁,他们都听说过,这是岭南王薛重之的棺椁。
楚元辰一行人沉默无言,扶棺策马缓慢地往前行进。
白幡在风中涌动,周围的百姓们仿佛看到了远在沙场上将士们正在奋勇杀敌,不畏身死,奋力地与敌人拼杀,也不曾后退半步,直到马革裹尸。
薛重之金戈铁马一生,但这二十多年来,他受到的只有质疑和谩骂,就连衣冠冢都保不住!
有人的眼眶红了,有些湿润。
天渐渐亮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出了那一声“英灵不灭”,紧接着,有越来越多的声音自发地汇集了进去。
终于,遮蔽着太阳的最后那块黑影也完全消失,灿烂的阳光普照大地。
黑夜被阳光驱散,光明重返人间。
京城的大街在这一刻彻底沸腾,盛琰满脸亢奋,和楚元逸两个人说个不停,激动的简直就想从这里跳下去。
盛兮颜同样也是心潮起伏,目光再也难以离开楚元辰。她的嘴角不知不觉地往上弯了起来,黑白分明的杏眼璀璨明亮,美得动人心魄。
“姐!那是不是镇北王世子?!”
盛琰兴奋地叫唤着,见他姐压根儿不理他,就去拉着身边的楚元逸,指着底下的银甲青年,问道:“元逸,那是不是你哥?你快看啊。”
“是!是我大哥!”楚元逸用力点头,又挥了挥手,生怕底下的人看不到他。
“大哥!”
楚元辰听到声音,抬头向他们看了过来,潋滟的桃花眼落在了盛兮颜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盛兮颜的心怦怦直跳,心里忍不住道:他怎么就这么好看!
她回以灿烂笑容,神采飞扬。
静乐在旁边来了一句:“阿辰长得好看吧?”
盛兮颜想也不想地说道:“好看!”
她嘴角带笑,颊上还有梨涡,让静乐看得手上痒痒的,忍不住就想捏。
楚元辰策马而过,皇帝就在前头,怔怔地看着他。
一个一脸萎靡神情惶惶。
一个意气风发精神奕奕。
在目光相对之际,皇帝的心头狂跳了两下。
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楚元辰布下的局。可就算日蚀能从天象上看出来,那蝗虫呢?
蝗虫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而且,楚元辰的进京时间明明是改了又改的,从九月二十三改到九月二十八,为什么日蚀偏偏就在这一天!
“这次楚世子扶灵进京,说不定上天也能有所感召,有如当日湛古城那般,乌云蔽日,蝗虫过境……”
不知为何,皇帝想起了盛兮颜的这句话,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二十几年前。
那一日,是他亲口下令泼洒火油……
火红色的火焰,黑色的蝗虫,还有仿佛把人吞噬进去的黑暗。
这一切,都化作了面前这具漆黑的棺椁,他打了个寒战,开始无法相信自己的理智,但又更加不愿意相信真是鬼神在作祟。
臣子们渐渐从慌乱中缓了过来,他们整了整凌乱的官帽和衣襟,有人看向礼部尚书,想问接下来的仪程该怎么走。
礼部尚书早就欲哭无泪,都这样了,天知道后面要怎么来!
他破罐子罐摔的当作没看到,只想躲到没人的地方哭。
“皇上。”
楚元辰抱拳道:“臣把先岭南王的尸骨带回京城了。当年王爷在战死前,曾言,他若一死,愿化为英灵,继续守卫大荣国土。”
皇帝:“……”
这番话,楚元辰在十里亭的时候也曾经说过,但现在再说,又好像与刚刚截然不同。
方才的楚元辰似是向他陈述经过,而现在,他锋芒毕露,整个人有如宝剑脱鞘,锐不可挡。
他的身上带着一种从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血气,那股无形戾气,让皇帝望而生畏,不敢直视。
皇帝的喉结动了动,艰难地说道:“薛爱卿……与国有功。”
皇帝终于说出了这几个字。
自从先帝时起,就有莫须有的罪名扣在薛重之的身上。
说他勾结南怀,说他死有余辜,说他自作自受。
先帝一面在嘴上感叹痛失挚友,一面又对这些流言放任不理。
流言在不知不觉中,就成为了“真相”,越来越多的人,从将信将疑,到信以为真。
是啊。要是薛重之真得无辜,先帝为什么不澄清一二?
要是真得无辜,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这么说?
要真是无辜,为什么就连他的衣冠冢都被人刨了?
先帝用这个流言成全了自己的情深厚重,君恩滔天!
楚元辰的脸上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他抬手扶着棺椁,淡淡地说道:“皇上。臣没有听清。”
皇帝:“……”
他不想被楚元辰所迫,他很想说薛重之死有余辜,但是,他说不出口。
他心头的防线已经被刚刚一连串的事情给彻底打垮,面对这具漆黑棺椁,他莫名的有些心虚,心头慌乱。
皇帝勉强控制住脸上的表情,沉重地说道:“薛爱卿与国有功,当年是为了抗击南怀才会导致满门丧亡,朕深感哀痛。”
“就停灵在皇觉寺,由礼部择良辰入土为安吧。”
皇帝的这一席话,为当年的是是非非划下了定论。
薛重之没有勾结南怀,他不应该被猜忌,被质疑,被谩骂。
他于国有功。
周围的百姓都听到了,不少人都面感惭愧,在这具漆黑的棺椁前,有些更是抬不起头来。
皇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喉头腥甜,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要涌出来。
当年,先帝为了大荣江山,甘愿舍弃了薛重之这一至交好友,但也是立了衣冠冢为其厚葬,生生世世永享香火。
偏偏那蝗虫的流言,流言越演越烈,为了平息民间传言,御史上折请先帝彻查。
先帝无可奈何,才会以薛重之勾结南怀压住了这些流言蜚语。
然而现在,先帝的所有苦心都付之一炬。
皇帝的胸口不住起伏,艰难地地说道:“朕届时会亲自前去,为薛爱卿送葬。”
皇帝自以为自己让了极大的一步,楚元辰也该适可而止,然而楚无辰没有谢恩,更都没有退后。
他的手还扶着棺椁,锐利的目光直视皇帝,继续说道:“当年薛重之衣冠冢被毁,先帝不闻不问,民间谣传薛重之死有余辜,先帝不查不禁,御史履次上折请求先帝彻查,先帝不为所动。”
“先帝难道无过?”
作者有话要说: 日蚀在古代从历法和天象上是能够预测的,至于皇帝为什么不知道,前文有过铺垫,就不解释了~
2("古早文的炮灰女配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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