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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啦算啦!你快进来,不要被人看见了。”

那谭郎中说着,赶紧从那桌子后走出来,把那医馆的小门啪地一声关上了。关上门后,这医馆便只能靠着窗户那点光照亮,屋内透着一股阴冷刺骨的、郁结不化的寒气。

谭郎中背着手走过沈长策身边,点头让他坐下,把他的手扯过来便把了脉,又不声不响看了几处伤口。看得是又叹息又摇头:“其他的伤,你当皮肉伤好好养一养便可······只是这腿上的伤太久,虽只有两处伤了骨,但要是再不好好治,怕是得在椅子上过下半辈子。我给你些调理身子的药,再给些药膏,你回去记得抹了,还得好好歇息。”

沈长策看着他,开口第一句却是:“那药怎么算?”

谭郎中一听,知道他囊中羞涩,便指着沈长策抖个不停,气得跳脚:“我就知道······你这穷光蛋!没钱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说着又焦躁地甩了甩袖子:“算了,你看着给便是。要是你折了腿,我这医馆可要坏了名声的······下次我可不会便宜你了!”

谭郎中吹胡子瞪眼,又去拉那些破旧的刻着草药名字的小屉,每挑一方药钱,都要拍着大腿,一副懊恼不已的模样,好像恨不得一只拳头砸在自己脸上。

他气急败坏,却还是把药方给抓齐了。谭郎中没好气丢在他面前,苦着脸便直白白问道:“我先给你用三日,这些药要三十个铜板,我只收你二十个······你不会连这个都没有吧?”

沈长策盯着那药,他从胸口前把那钱袋拿出来,把铜板一个个捡出来。那谭郎中眼睛瞪得老大,那铜板出来一个,他便在心里数一个数,到了二十个,他正要伸手拿了,可沈长策还在继续检。

沈长策给足了他三十个。

那谭郎中一看,笑得眼角皱纹堆在一起:“嘿嘿!没想到你还是够的······但你要记得,我看你穷,这药只有几日,你用完了记得再来。要是心疼钱不来,那你这腿会真废了······我可不是吓你。”

沈长策点点头,他拿了那药,只见谭郎中心情极好地哼着曲,在那桌后磕起了瓜子。那曲子被磕得断断续续,听着实在可笑。

他推门走了出去,从那漆黑阴冷的屋子出来,外边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那刘砍柴今日不在家是早就知道的。

淑莲在家里等了半日才终于等来伏江,一看伏江慢悠悠走来,便开了门出去,劈头盖脸地埋怨:“你怎么才来!梨子都要被摘完了。”

伏江今日心情极好,要是往日听说梨子没了,那一定要追问“为何都摘得那么早”“为何不专门留一个给我摘”,竟是些让人答不上话的问题。

可他此时却朝淑莲笑:“摘完了也没事,今日你可以和我说说沈长策了吗?我都等不及了。”

这问题伏江已经问了无数次了,总是用这个事吊着他的胃口也乏味,淑莲小心地左右观察:“我们去别处说。你我虽然都是有夫之妇,但你是男人,我们走得太近不好。况且还要我说其他男人的事,我怕人乱嚼舌头。”

伏江听了淑莲的话,朝她笑个不停,淑莲瞪一眼,他更是捧着肚子大笑,又凑到淑莲瘦黄的小脸面前:“傻子,他们嚼舌头,你怕什么?”

伏江最近爱说别人傻,因为听得多的话,学得最快。

他平时被骂傻子,是好似天真无邪的孩童,只能被人伤害。现在他说傻子,便像长了好几岁,知道如何害人不高兴,有个少年的坏模样。

淑莲看他笑,却不知他笑什么意思,脸便红了。她又赶紧挤眉弄眼,小声催他:“别笑了,快走快走。”

这条街街角有一个柴房,没有窗,只有一扇门,那是刘砍柴平时堆放柴火的地方。

里面不过一丈宽,一丈长,还堆满了未劈好的柴火,两人在干草上坐下来,背上被木柴刺得难受,只能往前坐,双脚都得抵在一块。

淑莲十六七岁,人面黄肌瘦,个子也小,蜷在一起就像一团柴。她人生得不美,塌鼻子糙眉毛,整个人显得不够精致乖巧。

但她人瘦,眼睛就大,盯着伏江,一双眼显得神神秘秘:“我听我爹说了,沈长策爹娘是沈村人,他们村有一只蛇妖吃人的,好几家女人被吃了,骨头也不剩,官府道士都压不住。那县官也怕蛇妖,都带着家人逃走了,朝廷内讧,也没人管事,那县官走前还骗了好几家人钱财······县官都去过逍遥日子了,其他人还不走么?”

淑莲说的绘声绘色,又拿眼睛悄悄看伏江,希望自己说得精彩,那伏江能破口大骂,说那蛇妖多么无法无天,那县官又多么背信弃义。

可伏江却只是平平淡淡听着,一双眼睛动也不动一下。

淑莲又提起劲,说得更天花乱坠:“沈长策他们逃走时,是一家五口人。但两个老人受不了路途的辛苦,一个在路上病死了,另一个据说是走散了。那时路上逃亡的人多,一次他父母与姑姑在路边睡了一觉,醒来时姑姑又不见了踪影,不知是被其他逃亡的人掳走,还是被妖怪吃了。”

淑莲道:“这一路就剩下沈叔和沈长策的娘,两人本来已经到了平福镇外,可经过那土地庙——那时还是个佛庙,沈长策的娘就走不了了,他爹去平福镇找来接生婆,可回来只看见他娘的尸体,他娘怀里抱着的便是沈长策。”

伏江听到这里,终于有了点表情,可那表情看着实在奇怪。好似在发呆想些什么,可黑色的眼珠子转过来,两人对视的一瞬,淑莲心里又极其肯定,他心里依旧没有波澜。

好似在路上绞尽脑汁想事情,人忽然撞到了一根竿上。那想要的东西就在撞到竿子的前一刻记起,可这一下撞下去,却又忘得一干二净。连自己想的是何事也记不得。

伏江只问:“他爹对他好么?”

淑莲看他终于问了个问题,赶紧道:“我听说他爹对他就不好······不过也是听邻里说的。他爹每次喝了酒,看沈长策安静没点活气,便去打沈长策······但不喝酒时便不打。后来沈长策可以出去做饼了,他爹便每日去赌场玩,后来输了一大笔钱,又喝酒醉死了。”

伏江问:“那这和榆丁有什么关系?”

淑莲奇怪:“榆丁?”

伏江道:“沈长策为何不喜欢榆丁。”

淑莲简直要站起来反驳:“怎么可能不喜欢!他们一家人最喜欢榆丁了,镇上还有些从沈村来的人,都说他爹在村里就老是抢头香呢。来这里也抢了好几次,每次抢头香,都是给沈长策抢的,让沈长策跪着拜神。沈长策也老老实实去拜了。”

伏江想象着这番场景,知道沈长策其实心底是不愿跪拜的。但又觉得惊奇:“那沈长策许了什么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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