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在床上的曲川被他吓了一跳,莫名心虚起来,下意识就去藏手里的馒头。
厉谦又气又心疼,暑假里跟着队里养起来的健壮男生一个月又瘦成了之前回来时候的麻杆样,到底是不忍说重话,放下水果拉了人往校门外走。
坐在校门外的小餐馆里,两人对面坐着,曲川瞧出他生气,低声下气地首先承认不该为了省钱对付晚饭,末了又解释,“我英语太差了,就从同学那买了个mp4跟着录音想多听多学,等下个月助学金来了我就不省钱了……”
厉谦明白自己不是气他,更多是气自己到了现在才知道曲川过的远没有他说起来的好,而整个高一一年他们也都没有想过去看看他。
“哥……”曲川小心翼翼地往厉谦碗里夹菜,“你真生我气了?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不这么干了。”
厉谦闷声吃饭,也给小孩碗里夹了一筷子肉。
曲川乐了,放下心来填肚子,吃到差不多了问,“你们什么时候回北京?”
厉谦抬起头,“你怎么知道的?”
“学校每天晚自习给放新闻看,”曲川指指电视,“里头说你们在亓县六年期未满就带活了村民们,预计可以提前撤出扶贫队。”
“和新闻里说的差不多,”厉谦点点头,“顺利的话几个月以后我们的工作就能收尾了,和当地的干部交接完年前能回去述职。”
曲川跟着点头,突然食不知味起来。
在电视里看到消息还觉得离自己挺远,同学问起是不是以前家里真这么穷他也能好性子地解释,但现在厉谦同他面对面的承认,他满心只有酸楚,还有一些这一天终于躲不过的解脱。
“我本来想晚一些再和你说的,”厉谦没察觉他的心思,“队里和村里商量好了,我们之前住的房子都不拆,算留给村里的财产让他们去分,陈队和村里申请了把我俩那间屋子留出来给你,我今后走了你回村里也有个住的。”
“不过今天见了你我又有个打算,”厉谦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口,“你要是信得过我,往后跟我回北京得了。”
“啊?”曲川瞪大眼睛。
“我就一提,你不愿意就当我没说,”厉谦看着他,“你别担心麻烦,我也存了私心,想让你和厉琛见见,我姑说他最近不爱和人说话,我就想着你们见一见,你也懂他的画,而且同龄人之间大概有些话聊。”
曲川抿着唇,又问,“什么时候?”
“这个不急,至少等你放寒假了,”厉谦说,“你好好读书,厉琛的事就是个顺便。”
“那我在你那不耽误你过年吗?”
“我家过年都是大门敞开谁都能来,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厉谦笑起来,“你要肯来到时候看看就知道了。”
曲川便懵懵懂懂地应了,由着厉谦送他回学校。到了门口厉谦转身离开,曲川便偷偷藏在校门口的砖柱旁看他的背影,天还没黑透,细细的月亮已经露了出来,曲川听见自己心如擂鼓。
等回到班里,已经有好事者聊起来厉谦,见他回来便围住他,“今天来的是谁呀?我们都不知道你有个这么好看的亲戚?”
曲川抿起嘴,厉谦给予他的一点喜悦还在,他难得开心起来,也难得放任自己逾越一些,他回答:“我哥。”
第2章 第2章
扶贫队在冬天撤离出亓县。
全村的乡亲几乎都来送他们,初来乍到时的一帮大小伙子坐在车上红着眼睛闷声把眼泪憋回去,倒是陈达平还沉得住气,一个个和乡亲们握手,又叮嘱多话,还说一定常回来看看。
张帆靠着椅背,半晌才说,“陈达平也老了。”
厉谦没说话。他还记得初来亓县时陈达平望着窗外落泪时笔挺的背脊,这个月初草草过完五十岁生日的扶贫队长已经完完全全像个乡里人了,佝偻,黧黑。
“你说他怎么这么冷静呢,”张帆又说,“我来的时候以为回去的那天我会很激动,但是我现在特平静,还有点难过。”
“算算今年我们都三十了。”
“还年轻,”厉谦拍拍他肩膀,“这次回去别和你爸对着干了。”
“我知道,”张帆说,“我还打算和我姐说别和我姐夫吵了。”
张帆又接着说,“之前陈达平喝多了,晚上回房里我就套他话,才知道他那个初恋其实就是暗恋,小姑娘也命苦,家里贪她那点彩礼钱把她嫁了个老男人,肺痨还家暴,嫁过去两年就自杀了。”
厉谦默然,张帆也不说话了。
他们奉献了近六年的青春时光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饶是现在的年岁依然年轻,他们也不由得感觉到一丝沧桑。
陈达平回到车上,坐在他俩前排,一回头也叹了口气,“终于要回去了,赶上在希希出国前陪陪她。”
“你回去好好和我姐认个错,”张帆忍不住说,“希希走了我姐肯定难受,你别和她计较了。”
陈达平应着,又背过去抹了把脸。
厉谦他们回到北京没多久二中就放寒假了,曲川握着去北京的火车票忐忑不安地出了站口,迎头见张帆裹在厚厚的羽绒服里冲他挥手,“曲川,这儿!”
“厉谦正好赶上事儿脱不开身就叫我来接你了,”张帆带着他快步往停车场走,“咱俩先去吃饭,吃完饭带你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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