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yman半夜被门口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时候,还迷迷糊糊不知今夕何夕,他起初怀疑自己梦没醒,凝神听了一下,确实有人在用很轻的力道敲门,敲上两三下,隔上好长时间再重复敲,他胆子小,顿时感觉头皮发麻,抽出柜子里的扳手冲向玄关,粗声粗气大吼一声:“干什么的!”
门外传来一声气若游丝的模糊回应:“是我,程眠。”
Weyman一打开门,被程眠那个凄惨的样子吓清醒了。在这样寒冷的冬天深夜他穿得非常单薄,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是整齐的,原本白`皙的脸被冻得发青,一双眼睛死水一般呆滞,活活刚像从传销魔窟里逃出来一样。
肯定是那个暴力狂干的好事,程眠的男人真的是一个比一个不靠谱,Weyman在心里嘀咕,之前那个乐队主唱就是个偏执的人渣,他亲眼见过程眠因为帮一个侍应女孩挡了一杯酒,他就直接摔了吉他从舞台上跳下来,众目睽睽之下扯着程眠的头发把他拖回了车上,那时候他跟程眠还不熟,不敢上前阻拦,旁边的人却都习以为常地嘻嘻哈哈:“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瞎操什么心?”他搞不明便程眠干嘛净挑这种情绪不稳定的神经病做男朋友,嘴上却并不敢多问什么,因为他看上去非常需要休息。他安排好了他睡觉之后,忽然被程眠拉住,他还没暖和过来,嘴唇发着抖,艰难地开口道:“对不起,我不该每次都倒了霉来找你……可是我没有地方去,外面太冷了……Weyman对不起……”他凑过去像只被弃养的花猫,把脸轻轻贴在他身上。
他心里太愧疚了。
Weyman真的有点惊恐,赶紧拍了拍他的后背,说:“哎你别吓唬我,不就是住一晚上吗?你搞什么啊……他又打你啦?”
程眠吸吸鼻子,松开手道:“没有,你快去睡觉吧。”
“你要是有什么想不开的一定要跟我说啊……”
“嗯,谢谢你。”
Weyman“啧”了一声,转身回了房间,程眠自从跟暴力狂跑去同居开始,就变得越来越小心胆怯、肉麻兮兮了,前怕狼后怕虎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受了暴力狂什么委屈,等明天一定要好好开导开导他。
程眠已经许多年没有听人再提起从前的事了,他一直懦弱地幻想所有乱麻一样的问题都被丢在那个小镇里,只要自己不回头看,就不会再出现在他以后的人生里。
但他舍不得韩通明,只要他跟韩通明还有一天的瓜葛,就不能与往事断干净。
半梦半醒间,他好像又回到了让他的生活天翻地覆的那一天。
高二临近结束的时候,程眠的父亲程有均回来了,院子里种的芍药也开了,花团锦簇嫣然生红,程眠至今都记得他那时有多开心,他有整整一个暑假的时间跟父亲相处了。
大概是年纪上来了,程有均总感觉没有那么有精神,往年即使是最朴素宽松的旧衣服,他也总能穿出挺拔潇洒的感觉,翁雅没少说过关于他年轻时候的模样,每每眼角眉梢全是笑意,说他是最英俊有朝气的青年,整条街的姑娘都羡慕她。
这次他的身形较以往略微佝偻了起来,明显的有了疲态,翁雅好言好语地劝他,既然生意不好做就回家嘛,程有均不置可否,勉强留了下来,但依然早出晚归。
程眠下午的时候从学校溜回来,他忘记拿家长签字的分班表了,被班主任赶回家去取。
午后最让人困顿的时候,社区街道也很安静,只有忽远忽近的蝉鸣和三三两两树下乘凉的主妇,他从敞开的院门进去,却发现自己的房门紧闭,里面传出些奇怪的声响。程眠有些慌,怕是遭了贼,下意识地想跑去找韩通明,想起他应该还在上课,于是只能自己猫着腰溜到后院想偷偷看一眼屋内。
他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个场景。
那张他睡了16年的木床上,正纠缠着两个赤裸的男性躯体,挤压得那张小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混杂着浑浊粗重的喘息,他从未见过他的父亲露出这样丑陋的姿态,像只狰狞的恶兽,抛开了油头粉面的伪装,露出了准备吃人的面貌。
程眠蹲在窗台下面死死的捂住嘴,想把冲到喉咙口的尖叫压回去,他看见了什么?那个人真的是程有均吗?
他怀疑自己眼花了,精神错乱了,想站起身来再看一眼,但是腿软得像豆腐,他根本站不起来。屋里令人作呕的声音依旧在继续,他受不了,把手指塞进嘴里咬住,手脚并用地爬到了院子门口。
他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到了学校,他的手指被自己咬得流了血,沾在嘴唇和校服上,吓坏了班主任,对他没找到分班表的说辞也没有过多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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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开始程眠便明显开始精神恍惚,有时在后面叫他一声都能吓得他一跳三尺高,翁雅以为他中了邪,不知听从了谁的建议去给他求了一道符,还逼着他喝掉,他罕见地跟翁雅吵了一架,晚上便不肯再回家,非要去韩通明家里睡。
韩通明皱着眉头给他擦滴水的头发,程眠一晚上话也不说,饭只吃了两口,作业也不好好写,最后韩通明生气了,睡觉之前都不肯再理他。
晚上他听着程眠细细的呼吸声,知道他现在虽然安静地躺着,可明显没有睡着。韩通明爬起来打开灯,把他的脸扳正,严肃地问他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程眠被他扯来扯去,就是不肯正视他的脸,最后两个人都有些恼怒,下手开始不分轻重,险些打起来。
韩玥在门口“哐哐”敲了两下门,不耐烦地训斥:“干什么呢?几点了还不睡!”
两人这才偃旗息鼓,各自抱着被子生闷气去了。
他不是不想说,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完全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如果再不找人倾诉,他觉得自己就要爆炸了,以往就算跟翁雅开不了口的话,他也总能把所有的秘密告诉韩通明,可这次不行。
不关乎他们各自的颜面,而是因为他认得那个男人,他的眉眼他太熟悉了,跟与他耳鬓厮磨的青梅竹马像了七八成,尽管已经许久不见,但程眠可以肯定,他就是几年前与韩玥离了婚的韩通明的父亲。
他谁也不敢说,像只捡了个烫手炸弹回家的小仓鼠,每日心惊胆战,抱在怀里瑟瑟发抖。
家长会那天,翁雅去韩通明的班级给他充当家长去了,他们俩一天都没跟程眠说话,因为他最近像个刺猬似的,把家里气氛搞得一塌糊涂,是程有均去给他开的家长会。
那天本来大部分学生都不在学校,可程眠心神不定,自从亲眼见了程有均做得丑事之后,总觉得他干什么都心怀不轨。
他抱着书包蹲在花坛旁边,看着家长们陆陆续续地走出了教学楼,直到他的班主任都出来了,还没见到程有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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