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算从早晨开始。日出之时,市政厅的大钟为纪念刺杀而敲响,执政团成员们聚在一起,通过了对谋逆者们的判决。波利齐亚诺确保了所有罪人都能被法律正当地判处死刑。一阵又一阵的钟声之下,人们用葡萄酒清洗了惨案发生的大教堂,血水顺着大理石石砖的缝隙向外流淌,凝结成铺路石间发黑的污垢。牢狱中的犯人被押向广场,推上绞架,然后,一具又一具尸体被从上卸下,十数辆牛车将它们拉出了城门,群鸦在原野上方徘徊不去。作为主谋,萨尔维阿蒂与科罗纳弗利被吊死在了市政宫的高窗前,一群野狗在下方虎视眈眈。弗朗索瓦帕齐的尸首则将两种刑罚都经历了一遍,最后已残缺不全。市民们围聚着见证这一切,在难以言说的恐怖之中,他们感到了沉重而无声的威慑,为了逃避它,他们选择站在获胜者一方,并从中找到了隐秘的兴奋感。他们捡起了帕齐零落的尸体,谁也不知道这位曾经位高权重的贵族还将遭遇什么——乔万尼简略地提及了所发生的一切,谨慎地挑选着言辞:他知道洛伦佐一定不会为此喜悦。
“从前,博洛尼亚的本蒂沃里家族遭人背叛时,将背叛者的心脏钉在了门上。”很长的一段时间后,洛伦佐说,“一百年后——在佛罗伦萨,还是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闭上眼睛:“而我,竟然已经对这些事无动于衷了。”
乔万尼看着他,心疼又无措。洛伦佐低声说:“抱着我。”
于是他将洛伦佐紧紧揽进怀里。洛伦佐将头靠在他颈边,几乎是贪婪地感受着青年传来的热气。沉郁的寂静中,他听见乔万尼有力的心跳,它来自一颗饱满而坚强的心脏,此刻正因焦急而显得有些惶然。他静静地听着,忽然说:“我真不知道,没有你该怎么办。”
“做噩梦了吗?”乔万尼问。
“是一个很好的梦。” 洛伦佐摇了摇头。
“你记得吗?”他说,“在卡雷吉的时候,我说,我偶尔会嫉妒朱利亚诺。”
乔万尼点头。
“我说了谎,”洛伦佐说,“实际上,我是——非常频繁地嫉妒他。”
他的爱人将他搂得更紧了一些。
“他们总是抛下我一起走,这次也一样。”他喃喃道,“我真的,很生气。”
“我还在这里。”乔万尼哑声说。
“我这样的人,懦弱又自私,说谎是我的惯性。”而洛伦佐恍若未闻,“但是,前天晚上我跟你说的话,不是假的。你应该走的。”
“洛伦佐!”乔万尼几乎是低喝了一声。
“别急。有些事,我是一定要和你知道的。”洛伦佐看着他。
乔万尼不说话了。
“佛罗伦萨已经不值得你再留下了。”洛伦佐继续说,“我知道法王一直想请你去巴黎……别惊讶,我知道他给你写过信。在佛罗伦萨,很少有信件的来源是我不知道的。更何况是你。谁给你写过信,谁什么时候和你说过话,我全部都知道。你大概也能猜到,你的小学徒——是叫皮蒂吗?从他到你身边的第一天开始,他就一直领着我的佣金。”
“那又如何?”乔万尼抓着他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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