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晚上,他出来上厕所,他看到夏志荣和顾玲玲在客厅里,借着厨房的光,夏志荣站在椅子上换灯泡。顾玲玲紧紧地扶住椅背,抬起头牢牢地盯着夏志荣的动作,嘴上还念叨着,“哎,志荣,小心点。”
灯泡换好了,顾玲玲等夏志荣下来才松开紧紧抓住椅背的手开灯,整个客厅应声变得亮堂起来。顾玲玲立刻露出高兴的笑,在他家更加明亮的灯光下,她的笑容看上去十分的幸福,顾小青看着她,膀胱里的尿都快被酸没了。
他酸死了。他有一次还看到顾玲玲和夏志荣在客厅打牌,顾玲玲的笑都能穿透多少层墙壁了。要知道顾玲玲很讨厌打牌的。因为杨欣很喜欢赌博,常常混迹在棋牌室,他有一次都差点被唆使着去澳门赌钱,被顾玲玲发现得早。那天晚上顾玲玲和杨欣吵架,顾玲玲单方面输出,差点把房屋顶掀翻。
但她现在不一样了。她和夏志荣打牌,夏志荣翘着二郎腿仰靠着沙发,拿牌的手懒洋洋地搁在膝盖上,时而在顾玲玲打出一手烂牌露出浅浅的笑意。顾玲玲输了,是她水平本来就差,顾玲玲要是赢了,那是夏志荣放水故意让的。
他从不在顾玲玲家过夜。每次吃完饭,聊完天,或者散完步,他都要穿上他的外套,驱车半个小时,回他那座离这里几千米远的房子住。顾玲玲帮他拧开楼道里照明的灯,站在门口,和他说路上小心。夏志荣一边慢慢地扣纽扣,一边笑着说好。
夏志荣懂女人的心思。他很懂顾玲玲的心思。他知道顾玲玲愿意靠近了,他也愿意伸出手拉一拉她。他知道顾玲玲之前失败的婚姻,他知道顾小青是一个被父亲抛下,选择和妓女过日子的孩子。他明白顾玲玲心里在做什么选择,他也能看出顾小青对他这个外来者的排斥。但这些又何其重要呢?
这座房子,这个家。他不也是能随随便便就能踏进踏出了么?
顾小青在楼下等公车,他要去东边一个学习机构补习。东边是他们县的老城区,公交车难等,路上的街道还又窄又小。顾小青很不喜欢去上补习班的过程,首先他不喜欢挤公交车,其次他讨厌上课。高中生有谁会喜欢上课。一个星期五天都贡献给学习了,干什么还得抽出星期六跟着陪葬。
现在这个季节还好,闷热的夏天,顾小青等半天公交车,人都要烤熟了。
他插着耳机,手插到外套口袋里,表情淡淡的。
公车来了,他走在人群后面上车投币,选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
手机在口袋嗡嗡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是顾玲玲给他发的短信:
夏叔叔马上过来了。你还在家吗?
顾小青皱了皱眉,回道:我去念补习班了。
顾玲玲回他回得很快:好的。
顾小青满脸嫌恶。夏志荣这么早过来干嘛,星期六他难道不上班。顾玲玲今天下午出去和一个她的朋友体验生活去了,现在很流行搞网红村。
顾小青突然想到夏志荣现在过来,手里又没钥匙,他不是进不来了么。一想到衣冠楚楚的夏志荣即将被锁在门外的样子,他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就连即将到来的补习班日子都没影响到他的好心情。
第二十一章
顾小青上完课,还坏心思地在公交车站上故意错过了一班车。他就是要让夏志荣等,最好尴尬地等到顾玲玲来,他穿得那副人模狗样的样子,站在他们家90年代破破的小房子门口。
顾小青放大MP3的音量。他想盖过心里无声的嘲笑。
他坐上下午最后一辆车,已经是快将近七点了。他欢快地踏上回家的步伐。他还在路上看到出租车后面贴着不孕不育的广告,他觉得特别喜感,掏出手机拍了下来。
到他们家小区,他慢吞吞地爬上楼,他还期待着见到在门口徘徊的夏志荣,结果门口空荡荡的。他只看到N年前他们家门上贴的银行送的春联。他纳闷地掏出钥匙开门,结果钥匙一转,意外地并没有上锁。他有点疑惑地开门,结果听到顾玲玲在厨房炒菜的声音。
顾玲玲原来回来了,他恍然大悟道,心里又窃喜起来,夏志荣没钥匙,一定是等到顾玲玲回来才进去的。他在外面呆了多久呢?他什么时候来的就在外面干站了多久。
顾小青开心地换掉鞋子,顾玲玲听到声音从厨房钻出半个身子问他:
“今天怎么这么迟啊?”
“堵车。”他随口找了个理由,换上拖鞋走进自己的房间,熟练地反锁了。
客厅传来新闻联播的声音。夏志荣应该在客厅里看电视。
他一边在为今天他的机智举动志得意满,一边随手把书包扔到床上。但下一秒——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他的房间有股奇怪的味道。
他平常在家是不锁自己房间门的,他的钥匙早在很久之前丢到哪里都不知道。很小的一串。他房间没有什么秘密,顾玲玲平常就来打扫房间,也不会故意翻他的东西,他的门就自然地半掩着。门把上虽然有他小时候中二挂上的“生人活人勿进”的小木牌,他不过一直忘记拿掉罢了。他只会在夏志荣在他家和顾玲玲赌气时才会锁门。
但——今天。他的房间里有股从未有过的味道。不像顾玲玲身上的洗发水或者沐浴露,因为有一次顾玲玲朋友给她带了泰国的什么香皂,那味道。顾小青隔着千万道门都能闻到,所以他一次又一次的埋汰下,顾玲玲不会再用留香味重的东西。
他警觉地往房间角角落落张望了下,打开了衣柜闻了闻,又到窗帘背后闻了闻。都不是。他到书架上看了看,以为是什么东西打翻了——结果每一本书、每一个KFC小玩具都井然有序。
这股味道——有点腥气。不重,但让顾小青觉得很奇怪。他形容不出那个味道。
他决定先不开窗户了,他得找出这个东西。
他四处翻了翻,他甚至还凑到那盆吊兰里面闻了闻。结果只闻到一股泥土味。他皱着眉,爬到床上跳着往头顶上的灯闻了下,他以为灯泡烧焦了。结果也是什么味道都没有。
但他发现,他一爬到床上,这股味道就变重了。
他又折腾了一下被子,也没什么东西从被子里面翻出来。枕头下面也没有。垫背掀了也没有。
他的鼻翼轻轻动了下。他趴在床上,头伸到床底闻了下。
那股味道变得浓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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