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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的时候, 有人打开了禁闭室的大门,濒死的男孩在仆从的尖叫声中被带了出去。
禅院甚一发了很大的火,并为他找来了医生,在急救后, 禅院甚尔活了下来。
家入硝子跪坐在床褥边, 这个程度的伤其实反转术式很容易就能治好, 可惜现在的他做不到这一点。
禅院甚尔的脸上没什么血色,屋外的光被障子挡住大半,剩下一点有些吝啬地洒在他脸上。
硝子垂下眸, 这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禅院甚尔”了,这是一条重新被引入的全新的世界线中, 活过了昨晚的一个幸运儿。
【等等吧硝子,如果他能替你找回那两年。】镜中人有些惋惜地说, 【你就会变成时钟塔预计的那样, 一个毫无未来感可言的怪物了吧。】
【是苍崎橙子不希望你变成的那种,需要被「封印指定」的魔术师哦。】
家入硝子觉得这个理论其实有些荒谬, 就像在说你现在的状态其实是残缺的,但当找回全部自我的时候,你仍然是残缺的。
有一块东西空出来了, 无法填补。
禅院甚尔的体格让他痊愈的速度是寻常人的几倍,等到他完全恢复后,就从禅院甚一的住所回到了自己被分到的那个院子。
家入硝子不知道之前他是怎样的性格, 但现在他开始有些沉默了,每天都在思考些什么。
这种情况持续到了甚尔被确定是反向「天与咒缚」最强体现的那一天。
他难得跑去问很久没见面的兄长:“我不是很明白。”
甚尔皱着眉:“如果按照实力来排, 相传术式也没有那么了不起,十影法我不清楚,但如果是投射咒法的话我不会输。”
禅院甚一看着他半晌, 没将解答说出口。
日本的天才咒术师每年都能出几个,即使半只手摸到了天花板也不怎么受古老家族的青睐。
原因也很简单,数百年之后能剩下的,于咒术师的荒原之上只会剩下传承下来的那些东西——比如御三家的根基。
但这段话一旦说出口,就约等于在告诉禅院甚尔,你是没有价值的。
可惜这句禅院甚一没说出口的话,禅院甚尔在各个禅院的口中听到了无数种版本。
有带着惋惜和怜悯的“那孩子啊……”
有带着嘲笑和怨毒的“也就是个废物罢了。”
还有高高在上,意味不明的“甚尔君啊。”
硝子看着他不再去参加这一辈孩子的日常练习,最初他也去过,无非有两类结果。他不还手,被嘲笑,他还手,被报复。
报复成为了一种必然,大家族里那些初尝权利却没领悟「权责对等」本质的小孩,是异常刻薄的。
被打压与打压别人会逐渐成为本能。
时间在拉扯中变形,家入硝子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节。只看见往来的仆从穿上带内衬的羽织,而禅院甚一在外出任务一直没有回来。
在禅院甚尔从冷水里爬出来,胡乱擦拭几下就缩进被窝的那个夜晚,家入硝子坐在纸门边上看了他一整晚。
小孩的头发有些长了,用边缘崩断丝的皮绳扎在脑后,湿漉漉的在枕头上留下水渍的印子,他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呼吸声由浅变粗,再越来越微弱。
禅院甚尔睁着眼睛安静地看着纸门外的月亮,而坐在月亮底下的硝子安静地看着他。
成年后的天与暴君似乎拥有世界上最恐怖的肉/体,身体每一块肌肉都充斥着快要爆炸开来的掠夺与侵略的气息,家入硝子对此深有体会。
天与咒缚的身体也会有这么脆弱的时候吗?
小孩看着月亮,眼神专注平和,他很久没有这样的眼神了。家入硝子没忍住,轻声问他:“好看吗?”
他听不见,所以也没有回答。
“是好看的吧。”硝子抬起头,四方的院落将残缺的月亮装帧成了艺术品,在夜空发着冷光。有种令人心慌的感觉从骨头里钻了出来。
“等你离开这里,会长高不少,人变得圆滑,名声不太好,算个人渣,但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也可能有些瞧不起廉价的月亮。”硝子停了下来。
夜空本来干干净净,一股风吹来了乌云,偏白的厚实云层将残缺的月盖住,但好在没有下雨。
硝子低下头侧身看禅院甚尔,他还是盯着那片天空的某个位置,眼神专注平和。当没有月光照进眼底后,里面空洞的地方就暴露了出来。
这次看上去没那么凄惨,四肢完好,面色平稳,没有血腥和腐臭的味道,家入硝子按着自己的膝盖站了起来,走近他,在他身侧又坐下。
禅院甚尔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冷,可能是凉水浇的,也可能是月光晒的。
他像是禅院家里最独特的蝉,在某个夜晚恰好累了,被制作成了漂亮的标本。
看着他好一会儿,硝子才继续说:“离开这里吧,甚尔,赶快离开这里。”
在第二天,太阳将庭院照亮的时候,禅院甚尔睁开了眼,不幸的他在昨晚死去,幸运的另一个出现在了家入硝子面前。
“早上好。”有人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说。
因为半夜发烧,小孩仍然处于昏沉的状态,他磕磕绊绊的爬起来,打算去找点自救的办法。
硝子坐在纸门边,看着他的背影被日光拉薄,又一点一点将虚弱吐出身体。
从这次开始,家入硝子没再一直跟着他。
时间很快的晃过一轮,白昼和夜晚交替的时候,禅院甚尔回到了院子。
他身上乱糟糟的,手里拿着一把咒具短刀,出门前被扎起的头发散开了,头发也长一截短一截,半张脸上全是血污。
甚尔在庭院里的水池里捧着水将脸洗了个干净,然后坐在院边的木缘上大笑起来。
水洗掉了他身上大部分血渍,但没洗掉快融进头发丝的咒力残秽,不用仔细辨别就能看出咒力来源很杂,至少是两个手数不过来的数量。
同时,硝子看见他的嘴角有了那道疤。
他亲吻过那道疤,知道它在甚尔成年之后留下的痕迹有多重,这道疤经过十几年的重演,以狰狞的相貌出现在禅院甚尔的嘴角。
但他很畅快,手里握着的短刀一直没松开,手背上迸出青筋像是要杀人,或是被人杀——这甚至可能已经不是早上出门的那个禅院甚尔。
至此,家入硝子现在终于能肯定有一点:
「看见」其实应该是一个中性词。
对于仅仅是活着就已经很费劲的人而言,能看见的垃圾人生已经是最好的未来了。
家入硝子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对伏黑甚尔抱怨过。甚尔回答,你是在撒娇吗。
“的确是在撒娇啊……”他想。
从这晚起,禅院甚尔似乎是找到了一种新的存活方式,他不再受人排挤,而是彻底沦为了透明人。
在这种透明的氛围里生存其实比被排挤更难,但甚尔终于在这潭死水里游动了起来。
某一天,他突然□□出去,家入硝子一愣,立刻跟上他。
硝子原以为他是终于要离开,结果不是。他跑去了前院。
有些戏剧化的,家入硝子在禅院甚尔的过去里,见到了自己未来的同学,那个在以后臭屁又爱撒娇的青年还只是个看起来满脸写着“我不好惹”的稚童。
幼年的五条悟用他那双独特的苍天之瞳捕捉到了禅院甚尔的身影。
甚尔的“透明状态”在这一刻被直白地剥开。
硝子不知道他在和五条悟对视的时候想到了什么。
或许是相传术式的所有者能受到的最高阶待遇,又或者是一种对他来说有些陌生的,被“看见”的惊诧,以及惊诧结束后的羞耻。
等到五条悟跟着侍女离开后,甚尔在原地开始发呆,他的手脚和表情一样有些麻木。
直到护院的家臣将他从前院驱赶,他才像回过神来一样,挂上平时无异的没所谓的笑容,慢慢走了回去。
家入硝子开始对时间的流逝逐渐变得不敏感,尤其是在禅院甚尔开始蹿个子之后。
这个年纪的少年长得很快,当禅院甚尔换上那件禅院甚一送来的黑色浴衣和麻纹付羽织的时候。硝子想,是时候了。
他要离开了。
***
伏黑甚尔没见过比家入硝子还难搞的人,但现在他发现,还真有。
就是面前这个小孩。
“我说小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甚尔拎着他的后颈,在卫宫士郎极力劝阻下好歹没有直接把刀比在他脖子上。
在小孩冷静的金色眼眸中,伏黑甚尔威胁道:“虽然我看得出你和家入硝子是有那么点关系,但说实话,杀掉你我还是没什么心理负担的。”
“为了区分,你可以叫我家入,橙子一直是这么叫我的。”
卫宫士郎小声道:“这算是哪门子的区分啊……”
“这当然算,甚尔不是一直叫他‘硝子’吗?”家入眨了眨眼,“我这是在帮你,甚尔,还得感谢远坂凛突然掉链子,她要是来了,现在这场意外就不会发生啦。”
卫宫士郎:“什……什么?”
“很简单啊,这栋大楼本身的时间流速有问题,楼顶还未发生的事情在楼底已经出现了结果,通常来说一件事情的发生是有先后顺序的,对吧,但这里不是,楼层之间的时间都被隔开了。”
卫宫士郎:“可这和你要求我们……”
家入感叹道:“哇哦,士郎已经开始称作‘我们’了吗,时钟塔知道可是会哭的哦。”
卫宫士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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