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醉后,他就去韶音曾经住的房间。他没让佣人收拾,那里依然是她睡过的被褥,仿佛残留着她温软香甜的味道。
不过半个月,他就瘦了两圈,眼神不再如以往锐利如鹰隼,而是漠然又颓废,好似失去了快乐的能力。
孟辞川看不过去,一天来到楚家,夺过他手里的酒瓶,骂道:“你振作一点!”
“不就是个女人吗?”
“天下何处无芳草?大丈夫何患无妻?”
“那就是个骗子!我早告诉过你!退婚了才好呢!”
听到最后一句,楚修宇的目光直勾勾地盯住他,忽然挥起一拳,朝他脸上打过去:“不许你说她!”
她不是骗子!
如果说她图别的,可是他送她的东西,她都没要!
当初她住在楚家时,他送她的衣服、首饰、包包、鞋子等,她全都没拿走。他派人给她送去,她又退回来了。
爷爷送她的那套价值不菲的钻石首饰,她没有要。
他送她的别墅,她也没有要。
“房产证上写的她的名字!”孟辞川怒其不争地说,“她要不要房产证,有什么意义吗?!”
楚修宇怔了怔,但很快又坐倒在地上,低着头出神。
口中喃喃:“都是我的错。”
他冷落了她三年,她剃头挑子一头热,他伤害了她三年,而她全无怨言。在他残废后,她体贴入微地照顾他、陪伴他。
但他却骗了她,还在兄弟一次次损她颜面时,没有替她撑腰。
楚修宇不是不怪孟辞川,如果不是孟辞川常常在他耳边嘀咕,“那个女人”来“那个女人”去,天天一副嘲讽轻蔑的表情,张口闭口就是:“她配吗?”“她不配!”“她也配?”他说不定不会嫌弃她三年,他们早就好上了!
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她走了,再也不回头。
可他再怪孟辞川,最责怪的人却是自己。孟辞川说什么,他可以不听,他有自己的分辨力。事情落到这一步,怪谁?
怪他自己。
重新打开一瓶新的酒,闭上眼睛,仰头灌下。
孟辞川看着他颓废的样子,又气又怒。是,事实证明他对了,楚修宇就是被那个女人报复了。可是现在看来,他倒宁愿那个女人一直骗他,至少他高高兴兴的!
次日,他便约了韶音出来。
“怎么是你?”来到朋友说的地方,却没有看到朋友,而是看到了孟辞川,韶音故作惊讶地道。
孟辞川冷着一张脸:“是我!”
他的电话被韶音拉黑了,根本打不进去,想也知道,约她出来肯定被拒绝,于是使了点手段。
“你究竟在搞什么?”他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你想要什么,是宇哥不能给你的?你为什么离开他,跟程铭鬼混到一起?你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程铭虐猫、暴力的事,藏得很严实,得益于他这个人还蛮会装的,因此孟辞川不知道这些。
但,程铭少年时就很风流,常常跟狐朋狗友们胡混玩女人,却是有些风声的。
“呵!”韶音顿时笑了,“那我倒要问问孟医生,当时为什么让这么个东西追求我?”
“现在他追求到手了,你们的计划行通了,怎么却又不高兴了?”
孟辞川毫不惭愧,反而冷着脸道:“你心里清楚!别算旧账!”
那时候楚修宇还没有喜欢上她,仍然决定让她退婚来宣扬造势,才做出这个安排。没几天,他被韶音拿下了,改了主意。因此,孟辞川称之为旧账。
“真有意思。”韶音轻轻笑道,神情充满讥讽,“觉得我不配,就费尽心机踹开我。真的踹开了,又发现我有用了,要我回去!我是颗皮球啊?”
孟辞川噎了一下。
随即理直气壮地道:“你别不识好歹!跟着宇哥,委屈你了吗?”
“倒不委屈,只是委屈你的宇哥了。”韶音脸色淡淡,“你怎么能委屈他呢?全天下人谁都能受委屈,只有他不行。作为他的好兄弟,你可要努力一些,别委屈了他。”
“至于我,我有自知之明,就不去玷污高高在上的楚总了。”说完,转身就走。
孟辞川叫不住她,十分气恼。
但令他气恼的还在后面。
韶音走后,就给楚修宇打了个电话:“管管你兄弟!”
她声音又冷又凶,好似很生气的样子,一下子揪住了楚修宇的心。很久没联系,她忽然的来电,像是一滴甘霖降落在龟裂的大地上,令楚修宇整个人都萌生出了一丝生机。
但,还没等他来得及辩解,电话就挂断了。
再打过去,就打不通了。
他被拉黑了。
楚修宇一颗心痛得难受,立刻给孟辞川打电话:“你做了什么!!”
“我去问那个女人,”孟辞川懊恼道,“谁知道她一点都不识好歹!宇哥,你是不知道,她的态度有多嚣张——”
楚修宇大怒!
他还敢用“那个女人”称呼她!
想也知道,他见到她后没说什么好话!
“不许你再打扰他!!”他吼道。
本来她就讨厌他了,现在孟辞川这样,只会让她更讨厌他。
想到被她讨厌,他就难过得不行,眼眶都发烫起来。
孟辞川费劲巴拉跑了一大圈,还被厌恶的女人打了脸,结果兄弟不领情,臭骂了他一顿,顿时气得不行!
挂了电话,发誓再也不管他了。
三个月后,韶音和程铭结婚。
程铭本来就被催婚,在寻找结婚对象。选中韶音,一是因为她身份够,二是因为她美丽有趣,三是因为楚修宇求而不得,这些原因加起来,就让他分外喜悦了。
婚礼办得很盛大。
程铭全程笑得很开心。
楚修宇得知了消息,他没去参加婚礼,倒是准备了很重的贺礼。想了又想,在她曾经住过的房间里失眠了一夜又一夜,最终礼物奉上时,是以楚爷爷的名义。
这样就不怕程铭误会了。
不会离间他们的夫妻感情。
这一天,楚修宇没去公司,一个人锁在房间里,喝酒。
孟辞川倒是去了婚礼上,并且带了柳静一起,指着那对满脸笑容的新人说道:“师姐你看,我从来没冤枉她,她嘴上说得多好,爱宇哥爱得不得了,转头就跟别人结了婚!”
“师姐记得程铭吧?我们见过他。当时唐玖音跟宇哥明面上可好着呢,现在看来她早就劈腿了!”他一脸厌恶地道,“真叫人恶心!”
柳静微微蹙起眉头,眼里划过不解。
在她想来,楚修宇的条件处处比程铭好,如果韶音真的是虚荣贪婪的人,不应该跟程铭结婚才是。
她跟程铭结婚,反倒像是为了真爱。
“啊啊啊!这个辣鸡!音音去搞他!”孟辞川说的这些话,没瞒过灰灰,向韶音一五一十禀报后,它气得哇哇叫。
韶音便抽了个空当,去柳静那边敬酒。
“某些人不会又说我小话了吧?”
“哼,事无不可对人言!你敢做,就别怕人说!”孟辞川讥讽道。
韶音轻轻鼓掌,赞道:“好!事无不可对人言,我喜欢这句话。”话锋一转,“既然如此,我也言几句孟医生做的事吧。”
“你要说什么?!”孟辞川顿时戒备起来,“你不要乱说!”
韶音微微笑着,很是客气又礼貌的样子:“孟医生就在我跟前,如果我胡说八道,你可以当场自证不是吗?”
说完,不再理他,对柳静说道:“不知道孟医生有没有说过,我为什么跟楚修宇解除婚约。其中一件事,想必知道的人不多。”
她把楚修宇不是真正残废,只是做出个幌子的事,对柳静说了。又说,她是被瞒着的,是事后猜出来的。当初楚修宇一味隐瞒,还让程铭等人追她……
“师姐,觉得这份感情甜吗?”她微微笑着,冲柳静摇晃酒杯,“这是一份珍贵的、赤诚的、感人的爱情吗?”
柳静只觉得恶心。
换成是她,也不会再跟楚修宇在一起。
一个人做的事可以改正、弥补,但一个人的品性很难改变。
楚修宇既然是这样的人,那么韶音放弃他,无可厚非。
“你很聪明。”她对韶音鼓励道,“恭喜你跳出火坑。”
韶音冲她笑笑:“谢谢师姐。”
“师姐?!”孟辞川简直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你怎么——”
“够了。”柳静打断他道,脸色淡淡的,“我还有工作,就不久留了。”说完,对韶音点点头,转身离去。
楚修宇是那样的人。
孟辞川是跟着他办事的人,不论他出过主意没有,就看他执行的力度以及事后说的那些小话,足以在柳静这里永黑了。
韶音饶有兴味地摇晃着香槟,冲黑着脸的孟辞川道:“敬‘事无不可对人言’。”
孟辞川黑着脸,愤愤离去。
婚后,程铭的本性渐渐暴露出来。
他有暴力倾向,高兴了会打人,不高兴了也会打人。兴之所至,在同房时也会打人,而且花样百出。
灰灰愤愤:“这个狗东西!他死了!”
这些花样当然没用到韶音身上。这么个玩意儿,韶音不愿意碰他,从一开始就让灰灰用幻境应付他。
反正灰灰习惯了,熟门熟路。
只是,看着男人在幻境里的那些花样,以及狰狞的脸孔,灰灰很不适,膈应极了。
“再等等。”韶音安抚道,“我们再抠点钱出来。”
不抠白不抠。算计辣鸡的钱,韶音一点儿负担都没有。
对付楚修宇的时候,韶音没要他一分钱,却打算把程铭的资产都掏光。
这当然是不容易的。但谁让程铭不是个东西,会打女人呢?
每次动手后,韶音就指着自己身上虚假的痕迹,对他说:“不想我爆出去的话,你最好哄哄我!”
程铭是要脸的人,程家也丢不起这个脸,每次动手过后,程铭都会给她点什么。
韶音从他这里掏的钱、股票、房子、游轮等,都想方设法换成了灰灰的绩点。
跟程铭的婚后生活,叮叮当当,热闹极了。
随着在韶音身上花的钱越来越多,程铭愈发变态,变着花样施虐。
韶音每次都还回去。当然,他虐她的部分,都是灰灰做出来的幻像。她施加在他身上的,却是实打实的。
身上落下许多严重的伤痕,有一次眼睛差点被抓瞎,程铭出离愤怒:“你敢对老子动手!”
“你是谁老子!”韶音一脚踢翻他。
夫妻两个常常打得“不可开交”。程铭原以为娶了个可以随意玩弄的小东西,结果发现对方悍起来根本压制不住,渐渐的看她的眼神不再是看女人、玩物的那种轻视和狎戏,变得阴沉和诡谲。
韶音不担心他耍花样。
盘算着他名下的资产,只有家里的股份等动不了的资产,便知道可以收手了。
一天,程铭提议带她出去玩。
去了之后,才露出真面目。
这是他和兄弟们的无耻聚会。
他早就答应和兄弟们分享,现在被兄弟们催了又催,想到自己一直打不服她,便将她带来了。
她就算跟他打得不相上下,可是兄弟们这么多人,难道还弄不服她吗?
抱着这样的心思,程铭和兄弟们遭到一顿暴打,并且每个人都被狠狠宰了一笔。
又一次填充了灰灰的小钱包后,韶音说道:“我们撤吧。”
这里很不好玩了。
有唐家、楚家、程家在的地方,都不好玩。
与其隐姓埋名或者远走海外,开始新生活,还不如换个世界继续浪。
“嗯嗯。”灰灰应道。
不巧的是,韶音刚出会所,就被楚修宇堵了。
原本楚修宇只是默默地关注她,不想打扰她。他只要她过得好,别的都可以忍受。可是,程铭居然是这种人,他忍无可忍!
“音音,跟我走!”他走到韶音跟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气怒又心疼地道。
韶音惊讶地看着他,随即摇摇头:“别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楚修宇又急又气,又心疼,“我都知道了!他对你不好,是不是?你跟他离婚,跟我走吧!”
不等她拒绝,他几乎是恳求着说:“音音,别赌气,他对你不好,你就离开他,我看你过得不好,我只觉得心痛,你跟我走好不好?”
他担心她面子上挂不住,当初她坚定地舍弃他,跟了程铭,结果却是这样的下场,担心她为了面子不肯跟他走。
韶音沉默。
她本来还想虐虐他的。比如告诉他,程铭很好,虽然打她、骂她、让人玩她,但他对她好啊!
这种脑残言论,对他绝对是致命打击。
但他如此诚恳,她想了想,决定算了。
“谢谢你。”她说,“我考虑一下。”
“好好好,你好好考虑!”楚修宇见她松口,顿时不再逼她,小心翼翼将她送回去。
当天晚上,程铭回到家,又对韶音大发脾气。
她让他在兄弟们面前丢了脸,他气急败坏,扣着她的脑袋就要往墙上撞:“你想死是不是?是不是?想死我成全你!”
韶音“啧”了一声,抱着他就往楼下跳!
这里是十三楼。
跳下去后,程铭当场毙命。
韶音还有一口气,被送进医院抢救。
楚修宇回到家就好好打扮自己,因为韶音的松口,让他重新焕发青春。然而,得到的却是她和程铭共同坠楼,性命垂危的消息。
脚下一个踉跄,他只觉得眼前一黑,跌跌撞撞赶往医院。
韶音本来也会当场毙命的。但她觉得楚修宇可能会来,于是留了一口气。
他果然来了。
而且冲进了抢救室。站在她身边,浑身哆嗦。
韶音回光返照一般,揭下氧气罩,嘴唇嚅动着。
楚修宇立刻弯腰,去听她的话。
“跟你在一起的时光,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
他是天底下唯一因为她而爱她的人。
唐父唐母不是。
楚爷爷也不算是。
程铭更不必说。
只有楚修宇,在那三个月中,作为她的男朋友、未婚夫、情人的身份,真诚地爱着她。
他值得这句话。
说完这句话,她的心跳就停止了。
眼睛缓缓闭上,手腕无力垂下。
当心跳图成为直线的一刹那,这个风光无限的男人陡然失态,嚎啕大哭起来!
而等到韶音的遗嘱公布,现金和少数不动产归唐父唐母,位于小香山的别墅却归楚修宇时,楚修宇只觉得心肝俱碎,痛得撑不住,大叫一声:“不!”
“房产证上写的她的名字!她要不要房产证,有什么意义吗?!”耳边响起孟辞川说过的话。
记忆深处的片段,逐渐浮现出来。
“那种女人,就是虚荣!”
“她别有所图!”
“宇哥不能被她骗了!”
她骗他什么了?楚修宇双眼赤红,整颗心如被挖空,只有血淋淋的空洞。
从这一天起,他再也没和孟辞川说过一句话。
*
“叮。”
“本世界判定,成绩及格。”
“??”灰灰一脸惊愕,“什么鬼?!”
韶音也是无语:“这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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