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警官和他关系好,随口问:“又接到什么委托了?这么着急。”
男人穿上外套,踩着鞋子没穿好就往外走,一出门被灌了一脖子风。
“您刚才都说到狙击手了,现在林林就在他眼皮底下呢,我不得跟过去看看?”
昨天的小服务生再看林宪明时腿都是抖的,小姑娘估计是被领班交代了一些什么,低着头领路不敢说话。金发青年没所谓地跟着往里走,走过昨天落地窗前的位置,走过拉小提琴的演奏者和欧式喷泉,他们穿过一个小小的露天花园,空气里是咖啡和花交缠在一起的香。
高良达也换了身衣服,神色倒是没有多大变化。他旁边坐着一个女孩,不到二十岁的年纪,眉眼和照片中一样,但林宪明见到她时却怔住了。也许是中年父亲拿的那张照片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那个瞬间,他仿佛真的看到了自己妹妹。野岛由佳和侨梅其实长得并不相似,但那种单纯而善良的感觉却穿过照片与回忆,将两个素昧平生的人联系在了一起。
在贫穷环境里长大的女孩子迫于生活的压力,不得不提前正视这个社会最阴冷且残酷的一面。他们在面对比自身强大太多的势力时,根本没有回绝的权利。林宪明曾经无数次想过,在面对前市长的那个混蛋儿子时,妹妹究竟在想什么呢。害怕?发抖?期待着不知身在何方的哥哥去救她?小时候看到一只毛毛虫都要吓得小脸发白的人在生命的最后的关头大概是绝望的吧,她会哭吗,还是已经哭得掉不出眼泪了。
于是在林宪明的潜意识里,野岛由佳应该也是这个样子的,她的眼睛湿润而干净,看向自己时带着点瑟缩与恐惧。然而事实上,他看向女孩时只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穿着价格不菲的衣服,化着淡妆,眼角有一颗泪痣,深蓝色的眸底一丝涟漪都没有。
他看到她的嘴唇动了动。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如果是那个老男人让你来找我的,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空气里漂浮着的淡淡花香好像也随着这句话的落下而静止,小服务生早已跑得远远的,生怕受到一点牵连。金发青年愣在当场,甚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时一路构思的计划只因女孩一句话变得可笑而没有意义,而女孩只是看了他一眼就低头喝起了咖啡。
高良达也摊开手,主动开口:“我可没有逼她,都是她自愿的。”
林宪明半天没说话,末了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别开玩笑了”。他的声音骤然提高,一手按在女孩面前的桌上:“你的父亲在找你!”野岛由佳大概真的被他这一下吓到了,整个人缩了缩,但还是尽量抬高目光,与青年对视:
“我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你的,我不知道他和你说了什么,但是你根本不了解我家情况,你凭什么要求我回去。”
女孩并没有给对方回话的机会,说着说着语速也提升了不少:“其实我根本没有家,那个地方不能称之为家。他现在是不是看着特别可怜?瘸着腿求你们找我?可是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吗?那是他自作自受!”
女孩的眼眶开始慢慢发红,咖啡杯也有些拿不住了:“他年轻的时候就是一个混蛋,每天只知道和人家赌钱,我和母亲永远在担惊受怕。有时候回到家就看到满地狼藉,那是因为他在外面惹了人,他们找不到他就来报复!我们无数次劝过他,没有钱不要紧,只要他肯和那帮混蛋划清界限。一个只有几岁的小女孩,每天的愿望不是有花裙子、可以出去玩,而是希望他的父亲可以多回来几天陪她!母亲总和我说不要怕,说等我长大了,家里的日子就好了。可是呢,可是有一天我回来的时候,发现母亲被人砍伤了。那段时间那个男人是回来了,他和我说对不起,他带我离开了原来的家,然而就在我以为我们可以过上平静生活的时候,他又走了。我和母亲又过上了每天担惊受怕的日子,直到有一天我的母亲也离开了。”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母亲只是受不了这种生活所以逃了。但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她死了,刚逃走几天就被仇人杀了。”
女孩说到这里忽地笑起来,她的眼角挂了一滴泪,正巧随着面部肌肉的变化从眼眶里调出来。她深蓝色的眼睛又恢复成最初无波无澜的样子,嘴角笑着,脸颊淌过一道泪痕,说不出地诡异。
林宪明拍在桌子上的手微微握成拳,女孩目光冰冷地看他:“你以为这就是全部吗?不是的。”
“他后来大概是因为欠的钱太多,又没什么用,就被打断了腿扔出来了。我没有再继续上学,我开始学着打工,可因为年纪太小,只能偷偷打黑工。我躲在后厨帮忙清理垃圾,偶尔被人看到了就藏进装鱼的箱子;回家前去附近的半成品加工工厂,捡一些他们不要的东西吃。其实对于这样的生活,我没有什么怨言。穷真的不算什么,只要我们每天回去的地方还能称得上家。但是你知道吗,就在两年前,那个男人又回去了。他再次回到了那个地方!我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东西全部拿出去替他抵账!你能体会这种感觉吗?你不能,你们统统不能!他现在来找我做什么?让我继续替他还钱吗!”
高良达也轻轻伸出手,拍了拍女孩的肩膀,野岛由佳猛地攥着他的手指,目光闪了一下:“直到我遇到了高良先生。他没有同情我,也没有可怜我,他将我从会所带出去,给了我一笔钱。他说他只是替不公平的命运给了我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纨绔少爷见女孩哭得妆都花了,有些心疼地替她抹了一把眼泪。年轻的杀手并没有察觉到自己什么时候竟然稍稍退后了一步。女孩垂下头,整理了一下衣装,凑在男人耳边说:“晚上我去找您。”高良达也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眼底是不言而喻的暧昧。
野岛由佳最后看了一眼林宪明,拿起自己的包,从他身旁侧身经过。金发青年不自觉回过头,看女孩渐渐走远。他觉得自己的反应速度随着女孩的远去迟钝下来,心脏砰砰直响,脑子乱得很,此前所有的设想成了一团浆糊,直到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强行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来。
“你知道当一个人真正面临绝望时,你给了她一样最需要的东西,她会用怎样的眼光看你吗?当她抬头看你时,你其实就不再是你了。”
“你是她的恩人,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男人站起来,抖落衣角并不存在多少的灰尘。天空蓦地滚过一阵云,将薄薄日色遮去大半,灰蓝色的天空时而有海鸥振翅而过,带来一阵咸涩的海风。
高良达也走到金发青年身旁,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是她眼睛里的全部。”
“是她的救世主。”
第四章
一个9岁的孩子能有多好的记忆?等他长大之后,还能记住多少?
林宪明觉得自己大概永远不会忘记那段连天空都是灰白色的岁月,充斥着疾病、贫穷与饥饿。不过那也是他将近二十年的生命里最值得怀念的日子,至少他不是孤身一人。
他在接到这个委托时,心里是羡慕女孩的,不论他们的日子多么苦,都有一个人在期盼着她能回家。可刚才听完了女孩的自述,他又有些动摇。侨梅在母亲死了之后的那五年,是怎么过的?她是否也在期盼着自己早日回家?然而她最绝望的时候并没有人来救她,她等来的只有华九会的那些人。他们将她带去了更深一层的深渊,直到粉身碎骨。
林宪明从咖啡厅出来的时候,天空愈发灰蒙蒙了。有路人小声交谈,说过一会儿可能要下雨。他站在福冈车水马龙的街头,有一瞬间的茫然,他突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往哪儿去。如果女孩真的不愿意回去,那么他的委托大概是失败了。又一次从马场那里抢来的委托,又一次以失败告终。
思绪跟着天色一起灰沉沉下去,年轻的杀手百无聊赖地在街上走。不过常年训练出来的警觉,让他的神经不自觉紧绷。所以当一个眼熟的身影跳入视野时,他竟然下意识去捕捉那个人的方向。
野岛由佳,她怎么会在这里。
林宪明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他走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看低矮的建筑风格,大概是老城区。女孩穿过小巷,看起来对这附近相当熟稔。金发青年心里一动,默默跟了上去。
他不得不承认,他内心是期盼女孩另有隐情的。他甚至想过,如果这个女孩在这里约见高良达也,如果那个男人露出本来面目,他就直接在这里把那人宰了。可事实上,女孩谁也没见,她只是找了个古旧荒芜的街心花园,一个人坐下发呆。
林宪明在9岁那年就知道,作为一个杀手,他是不可以有过多感情的。不论是对雇主,还是对目标。他的任务就是杀人赚钱,所有没必要的情绪都会成为他的掣肘。可这一次,也许是对妹妹的情感太过浓烈,他竟破天荒走了过去。
女孩听到脚步声时先是一惊,看到来人时更是抑制不住地皱起眉头。金发青年还没开口就被对方抢先一步:“我说过了不会回去,你为什么还要跟过来!”
拒人千里之外的意味明显到不能再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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