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绿的眼睛眨了眨又偏开了去,看上去有些慌张。
“我的视力比较好,就算隔得比较远,也能看见银古先生的。不用担心我跟丢。”
银古蹙着眉,似乎在想些什么。他到底还是没出声,只是转过身,继续顶着风雪向前走去。
天气越冷,虫师身上吸引虫的特质就越发明显。
松阳感觉自己简直快变成一只只剩下生物本能的蛾子了。光是看见雪地里的火光,就想要不顾一切地靠近,然后把自己融化掉。
可他毕竟不是飞蛾,而是有意识有思想的人。他对冷静理智且学识渊博的银古很有好感,才不希望因为放任冲动,而不小心做出冲撞对方的举动。就这样小心地把握着距离,等到开春,情况应该就会好些了。
这天他们没有抵达村子,好在找到了猎户建在山腰的小屋,没有看见主人,索性就鸠占鹊巢了。
松阳在屋檐上敲落了干净的雪块,点上火,煮成可以饮用的热开水,跟银古一人一碗分掉了。热乎乎的东西一下肚,浑身的寒意都被蒸出来了,整个人都在往外冒着热气。
坐在火堆对面的男人在挥着空气里看不见的东西,一直没有说话。松阳望了眼周围,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银古今天没有点驱虫的烟。
不光是没有点烟,就连平时叼在嘴里的烟,他都掐熄了。男人只是盘着腿坐在火边,像往常一样整理自己的药瓶和卷轴,时不时有些无奈地挥开眼前的虫。
“……银古先生,不驱一下虫吗?”
声带好像怪怪的,有种即将失去理智的干涩感。
“唔。想观察一个现象,所以今天不点了。”
清醒的时候,那种对肢体接触的迫切感,会变得更让人难受。松阳索性早早钻进了睡袋里,跟银古说了声晚安。闭上眼睛前,看见的是男人翠绿的眼睛,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
混乱而且嘈杂的梦境。虫在细碎地低语,光脉在身下川流不息。梦见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在他初生的某一个时刻,他也许是见过这些虫的。
虚转过身来,血红的眼睛。
那不是别人,是自己的眼睛。虚不是别人,是跟自己同呼吸共命运的一部分。
松阳几乎是被吓醒的。眼睛里还蒙着薄薄一层水汽,一时没看清自己身处何处。
等他用力眨了眨眼,看见俯身在上方的虫师的绿眼睛时,他才完全醒过来了。
“……”松阳悄悄把被子拉过眼睛。
“……真是的,”银古像是终于忍俊不禁似的,“到底是在害羞什么啊?”
男人只是坐在原地看卷轴罢了,自己却在睡梦中越翻身就越靠近他,滚到最后,脑袋就跟幼猫似的靠着他的腿,睡着不动了。银古一边笑着,一边伸手去拿他脑袋底下压着的卷轴,说:“刚刚没敢吵醒你,这一卷我还没看完呢。”
松阳忙爬起来,看着男人重新点上了驱虫的烟。虫师眼里和嘴角依然带着笑意,望向松阳道:“是我把这件事忘了。既然你也是虫,被我的体质吸引也是很正常的。”
说着他又忍不住想笑:“你到底是有多不好意思说啊?这几天只知道离得远远的,我还以为自己被讨厌了呢。这种事坦诚地告诉我就好,我会帮你解决的。”
“原、原来可以解决?”
“是的。不过在那之前,想请求你一件事。”
男人双手合十,难得很隆重的样子。
“……请让我采集一些资料吧!”
松阳知道银古稍微有点考据癖,这大概也是所有虫师的共有特性,毕竟他们是行走在已知和未知之间的人。他倒是很大方,挽起袖子露出淡白的胳膊,说:“随你喜欢,抽血也好试验也好,我都会配合银古先生的。”
“不需要抽血。只是想测试一下虫的感受性而已。”
松阳看见银古也挽起了高领毛衣的袖子,一只手戴了手套,另一只手拿着一条黑色的布条,走了过来。
“请把这个系在眼睛上。”
布条是棉质的,有点厚,系上以后,所有光线都无法透进来。松阳蒙着眼睛在房间中央跪坐着,听见男人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在被风吹动的窗棂和门缝处塞上什么东西,屋里的响动就一下子变少了。
“所谓吸引虫的体质,大概跟饥饿的人闻见菜肴的香味,下意识想要靠近是同样道理。虫跟拥有这种体质的人接触时,就会产生需求被满足的舒适感。我的右手戴着手套,现在跟你的指腹接触。”
自己放在膝上的左手被对方握住,以指尖对着指尖的方式,在半空中触碰。
“戴着手套跟你接触时的舒适感,请记在脑海里。接下来是没有戴着手套的手。”
因为眼睛被蒙着,耳朵里除了男人低沉的声音就再没有其他杂声,触觉变得前所未有的灵敏。男人骨节修长的手刚一接触到他的指尖,他几乎浑身都颤了一下。
“……反应这么强烈吗?”银古嘀咕,“如果戴着手套跟你接触时的舒适感为1,那么不戴手套接触的感觉,找一个倍数来描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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