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笑着点点头,洛特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猜对了,他突然觉得,此时的伯里斯和过去有点不一样……现在伯里斯比从前更像二十岁了,他的眼睛里闪着真正属于年轻人的光。
“这比用魔法得到全世界更难。”洛特说。
伯里斯耸耸肩:“我也知道这不切实际,而且听起来特别虚假,一股子冠冕堂皇的味道。说真的,我这辈子是不可能做到的……我是说现在从二十岁开始的这辈子。即使我变年轻了,我也很难做到。反正……人人都会有几个不切实际的愿望。”
“会实现的,”洛特情不自禁地即系傻笑,心中溢满了一种迷之骄傲感,“你看,我离开之后,别人帮我把《颂歌集》写完了……还有萨戈人,我本以为他们要消失在历史中了,结果现在他们是十国邦联里最强大的国家。你别一脸担忧地盯着我,我没有跑题……我是想说,你这个野心一点也不虚假,它会实现的。”
伯里斯欣然接受了这份鼓励:“承您吉言。目标高点不是坏事,我尽力而为。”
“你真谦虚,”洛特说,“难道你没发现吗,你从小到大的梦想全都实现了!比如清理手掌蟒,到南方定居,拥有自己的法师塔,塔里有图书馆,卧室里有特别大的玻璃窗……还有找到亡者之沼,找到我,你全都做到了。”
说完这句话,洛特突然变回了人类外表。他整个人比刚才矮了不少,厚重的外出斗篷落回肩上,发出噗的一声。
他把手举到眼前仔细看了一会儿,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变回了曾经的模样。
伯里斯探究地打量着他,他也回望法师:“伯里斯,世上有那么多法师。每个时代、每个国家都有好多好多法师……我怎么就偏偏遇到了你?”
“看您说的,”伯里斯低下头微笑,“世上只有一个您。也只有一个我。”
他的话音刚落,洛特一把将他搂进怀里,迫不及待地用力吻他。
从前,伯里斯总会因此浑身僵硬、皱眉屏息,他不像在被人亲吻,更像是等着被牙医摧残……今天他放松了很多,他主动伸出手,小心地、试探地、轻轻地搂住了洛特的肩膀。
也许是因为抽取术的后遗症。这法术会让人精神脆弱,让人满心焦虑,急于被安抚。
也许是因为洛特的言行变正常了。看到他没有被困在遥远的过去,伯里斯心情放松、喜出望外。
也许是因为他们身在荒野中,坐在飞毯上,观赏过暴雨,沐浴着月光……寂静而陌生的环境会改变人的习惯,让人一不注意就抛下了羞耻心。
也许是因为刚才的谈话太奇妙了。肆意畅想,漫无目的,只顾表达郁于胸口的情绪,不用管发言是否符合身份……不像分析法术那样严谨,不像授课那样细致,也不像商谈生意那样讲究措辞……对别人来说,刚才伯里斯的话语还是太过拘谨,但对他自己而言,这几乎是他几十年来聊得最舒服的一次。
也许……也许什么原因都没有。比如洛特书柜里那些书,主角们莫名其妙就互相倾慕,气氛到了就拥抱接吻,好像其中也没什么原因,没什么大道理。
浮空毯继续在夜风中漂浮。离开向南弯曲的运河,翻过一座植被茂密的高山,火龙峪终于出现了。
远古火龙在山脉上留下巨创,而今这道疤痕上已长出了郁郁葱葱的森林。
夜风穿过岭隘,树木沙沙作响,月亮嵌在高峡之间,谷底灌木中萤火游弋。浮空毯上的半神与法师终于稍稍分开,安静地看着山峦与群星。
伯里斯降低飞毯高度,撤掉力场罩,让携着林木气息的夜风拂过肩头。洛特突然问他:“我们算不算是正式在一起了?”
“还是别问我了,”伯里斯说,“顺其自然就好……别问我。您一问我,我反而觉得特别不对劲……”
洛特想了想:“行,我懂了。那现在我们……”
他从后面圈着伯里斯的腰,下巴放在伯里斯肩上,故意在法师耳边说话。伯里斯浑身一凛,脑中顿时浮现出了洛特屋里的大量低俗书刊,之前读到的片段在他眼前翩跹起舞,像恶魔一样蚕食着他的冷静……
洛特说:“那现在我们……是不是应该筹划个仪式什么的?”
“什么仪式?”
“类似婚礼,”洛特眼睛里闪着光,“人类不都喜欢这样吗?我也知道,性别相同的人就算私下在一起了,也不能公开举办婚礼……我希望最好还是能办个仪式,哪怕是很小的私人仪式也好,不用请什么客人也可以……我要提前定做一身新礼服,你也要,你不能穿着法师袍和我宣誓。总之,有仪式才能体现出承诺。”
伯里斯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您是从少女读物里学到这种思想的吗?”
洛特诚实地回答:“是。”
对伯里斯来说,这要求不过分,但很尴尬。东南国家的绝大多数老年人都和他差不多:愿意和人好好生活,却羞于开口讨论情感;可以细致地照顾某人一辈子,却不好意思在集市上拉对方的手。
他正恍惚之时,一道刺耳的警报声响了起来。
洛特也听见了,这警报是伯里斯的戒指发出的,声音不大,但十分尖锐。伯里斯捏住戒指,从上面“勾”出一条奥术符文。
“我们得回去了,大人,”阅读符文后,法师皱起眉,“有人强闯高塔涉密区域,还关停了数个防卫魔像。”
洛特沉重一叹,感慨道:“小说果然都来源于生活。在冒险小说里,主角一开始谈婚论嫁就会卷入突发事件!”
第81章
深夜,亲王的长子诺拉德正在阅读文书。一名侍女脚步轻盈地出现在门前,刚要开口说什么,诺拉德有些紧张抬起头:“你怎么来了?难道是……”
侍女欠了欠身:“是的,殿下。客人醒了。您交代过,如果他醒了,要立刻通知您。”
诺拉德立刻起身,跟着侍女穿过一道道门廊。路上他不停询问“客人”近来的情况,侍女低声一一回答,诺拉德听得脸色涨红,目光发亮,砰砰的心跳声几乎要掩盖住侍女的嗓音。
他们在结构复杂的大宅里七拐八绕,来到一条幽深的通道里,通道尽头的双开门前站着两列卫兵,其中还包括一名本地军队法师。卫兵们对诺拉德无声地行礼,为其打开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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