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让我现在过去一趟。”陈其年说,“可能是崔烈和他说了什么吧。”
游北的脸色瞬间黑掉了, 掀开被子道:“我和你,一起去。”
陈其年点点头,起身穿衣服,又不放心地叮嘱:“你可千万别承认那是你干的。”
两人没有惊动爷爷奶奶,径自去了医院,进了病房就见陈其年他爸严肃的脸色:“小烈在学校里面总是被人欺负,你怎么也没和我说?”
陈其年回答:“同学都很友善,没有欺负他。”
“他都被人打了好几回了!”陈明皱眉,“如果不是这次事儿闹大了,瞒不下去了,他还不会和我说实话。每次问他,他都说没事,你很照顾他,对他很好。”
陈其年的手指蜷缩起来。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怎么说,就如同平时一样,说些类似于“我也没想到”之类的话。
可是他说出口的却是以往的他并不会说的。
他反问:“那你应该问他为什么没有和你说实话,为什么要问我?”
陈明一怔,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就连崔烈和游北都有点惊讶地看着陈其年。
陈其年待人处事都非常温和,对待父母家人更是如此,而这已经算是顶嘴了。
陈明过了一小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只是合理发问。”陈其年的语气又温和下来。
陈明看了他几秒,见儿子的表情和平时差不多,刚被吓了一跳的心情逐渐恢复,想了想,换了口吻:“小年,很多事情,爸爸都和你沟通得好好的。是你向爸爸保证会好好照顾小烈的。”
“我没有保证过。”陈其年说,“我只说我尽力。我已经尽力了。”
陈明:“……”
“爸,我和小北等会儿还要回去拿书包上课,你还有别的事情吗?”陈其年问,“没有的话,我们先走了。”
陈明惊讶地问:“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陈其年问:“哪样?”
哪样?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不懂事,不听话。
陈明却一时没能说出来。他没和陈其年吵过架,更没见过这样的儿子,很不适应,也有点莫名发慌,想了想,起身往外走,道:“小年,你和我出来下。”
陈其年从始至终也没有看病床上楚楚可怜的崔烈一眼,转身跟着他爸往外走。
游北自然是跟着陈其年一起。
陈明走到医院楼梯间,回头一看,愣了下:“小北,你……你让我和小年单独说说话。”这小北就很不懂看眼色了吧?
小北没理他,沉默地站在陈其年身后,像个保镖似的,脸还很黑,眼神很锐利,看得陈明心中一惊,是那种被凶犬盯上的本能恐惧。他还是第一次被游北用这种态度对待,以前哪怕是游北仍然叛逆的时候,路上见了他,要么飞快地低着头走开,要么就是别扭含糊地打声招呼就掉头走了。
最近游北不是还浪子回头了吗?为什么比以前更恐怖啊?!
陈明有点怯。
他是胆子并不大的那种人,性格也很中庸,从小到大,除了崔烈他母亲那件事情外,再没有过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过得如同温水煮青蛙。没有人伤害他,也没有人依赖他,偶尔他会对自己的人生意义产生质疑,试图设想一个没有自己的世界,然后惊悚地发现,似乎少了自己,对周围的人产生不了多大的影响。
除了父母老婆儿子会伤心一阵子外,似乎就没有别的影响了。伤心完这阵子,父母老婆儿子的日子照常过,并不会受影响。有的家庭里面,壮年儿子是唯一或最多的收入来源,没了之后,整个家庭的经济支柱就垮了,接着各种事情纷纷到来,全完蛋了。可他家却不是,他父母的退休工资很高,还有三套房,他老婆的工资也不比他的低,这些年两人都是各出各的钱,他老婆明确表示对他的财产没有兴趣,谁赚的归谁。至于他儿子,那更是早熟得很,也就是正在读书没赚钱,可也不缺他这份钱,除此之外,更没有其他地方寻求过他的帮助,就连作业难题都没有问过。
崔烈和他的母亲却不是。
陈明始终记得,崔烈的母亲是多么温婉又柔弱的一个女人,完完全全像水那样,令人说话都不敢大声一点,怕吓到了她。陈明在她的身上才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全心依赖和崇拜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陈其年的母亲从来没有用那种眼神看过他。
而崔烈,从相貌到性情,都特别像他的母亲。就连如今依赖他的样子都像。
现在,佳人已逝,她唯一的血脉却还在。
陈明一直都后悔当年自己的怯懦,导致了他和崔烈母亲的分开,他无数次回想,若是再回到那个时候,他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他会勇敢地带着她离开,哪怕众叛亲离。
这样的想法,在他见到和母亲如出一辙的被虐打的崔烈后,愈演愈烈。
想到这里,陈明找回来一些底气,不去管游北了,朝陈其年说:“我和你单独谈谈,这是我们两父子的事情,当着外人也不好说。”他以前并不会直接这样形容游北,今日被游北吓到了,反而有些叛逆,想要找回点场子。
陈其年却说:“小北不是外人,你说吧。”
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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