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不说,我怎能明白。”沧玉轻轻叹了口气,觉得有点头痛,又有些欢喜愉悦,并不是他天生骨肉贱皮,而是能勾动玄解的情绪总是难免叫人有些得意,“你只有说了个清楚,我才懂得是什么意思啊。”
沧玉只能大概意识到玄解是在吃容丹的醋,可是吃醋的原因却至今成谜,因此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他,心里分明窃喜着,但又平白生出些许纠结来。
吃醋是件好事,可要是吃得太厉害,闹大了难以收场就麻烦了。
他本以为这次会如往常每一刻那样,玄解老老实实说出自己的忧虑,然后一起解决掉。
然而这次玄解只是深深地望着他,摇了摇头道:“你不会明白的,我纵然说了,你也不会明白,你只会觉得荒谬可笑,觉得我是杞人忧天。”
沧玉困惑地望着他,语气便不太好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会怎么想?”
“因为我自己就是这么想的。”烛照忽然冷笑了一声,他站起身来,不曾与沧玉告别,更不曾多说什么,径自驾云而去,很快就在风中没了踪影。
这一路以来,玄解说不上贴心听话,起码不曾如此无礼过,更没怎么忤逆过沧玉的心思,天狐不曾料到对方会忽然来逃跑这一手,连拦都来不及,眼睁睁看着他远去,霎时间心胸之中血气翻涌,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沧玉深呼吸了两口,硬生生将石桌上的圆板掀了起来,茶杯瓜果滴溜溜滚了一地,碎了个清响,那石板在空中滚动两圈,还未来得及落地就隔空爆破开来,飞溅的碎石子划破了天狐的脸颊,他伸手拭去颊上的鲜血,嫣红、温热,只觉得刺目,便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本不是什么严重的大事变作如今这模样,叫沧玉气得浑身发抖,等到怒气暂消时,整个亭子都化作了飞灰,他站在尘埃之中,黑漆漆的瞳孔里藏匿着寒意,脑海里冒出个名字来。
容丹。
往日里要是想让沧玉去见容丹,实在千难万难,可是他今天难得发脾气,一时倔性发作,还非要见着那姑娘不可了。
他压根没对容丹动过心,更没对容丹有过意,就算是前任夫妻,那也是在玄解还没出现的时候了,更何况之后一直保持距离,几乎没有什么旧情复燃的可能。如果玄解要吃醋当年那些事,那大可直说,偏生他又清清楚楚明白容丹与自己毫无关系。
沧玉真的不懂他到底无缘无故在不高兴些什么。
更别说了,那女妖很可能还不是容丹!
沧玉驾云离去的时候,心中闹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为了跟玄解澄清误会才去找她,亦或是真的负气想知道对方是不是容丹,若他沉下心思仔细想想,恐怕还是前者多一些,情爱从来不由人,玄解虽然坠入情网的时辰比他早,焉知谁在此情里坠得更深。
那蒙面女妖一点都不难找,沧玉驾云而去的时候,她正在一块草地上练剑,见着沧玉按下云头,轻飘飘落下来,美眸之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慌乱,赶忙收剑抱拳,往后退了一步,对他行礼颔首,倒不曾开口。
沧玉此刻心情不好,脸上连带出几分严肃,无任何欢乐之态,直看得容丹心中七上八下,宛如左右吊了两个水桶般打晃。
不知道沧玉是来做什么。
莫不是……莫不是被认出来了。
沧玉并不开口,只是冷冷地看着容丹,他此刻愤怒,平素的礼仪客气皆抛到脑后去,恨不得透过面纱看清楚底下藏着的那张脸到底是不是正主。容丹被看得直发毛,不知道沧玉到底是误会了什么,要是认出她来,不该是这样的反应才对,急忙拱手道:“今日来访,可是在下驽钝,不知何处冒犯了大人?”
“没有。”沧玉的声音冰凉如水,他冷笑了声,淡淡道,“只是觉得你很像我一位故人。”
“故人?”容丹觉得自己的手心几乎都在冒汗,她平生在意的人不多,觉得愧疚的人也不多,自从娘亲死后,沧玉就成了唯一那个。对霖雍时,她是全心爱意;对辞丹凤时,她是满心感激,还有那许许多多的朋友伙伴,她都心生喜爱,可唯独对上沧玉,她不但觉得愧疚,还感觉到了压力。
沧玉点了点头,似是漫不经心地轻轻一唤:“容丹。”
“啊——”容丹惊吓到脸色煞白,她深深地看着沧玉,最终无奈地低声道,“大长老……您……你……你到底还是认出我来了。”
你还真是啊?
沧玉虽然心中有了七成的把握,但见这蒙面女妖承认时,还是忍不住吓了一跳,前后才不过一年光景,容丹就已经判若两人,若是往日,她此刻八成已经变成两个水龙头,眼泪流个没完了。
“你不想见我……”沧玉再是怒火滔天,此刻也多少觉察到不对劲了,他能意识到容丹对自己揭破事实这件事早有准备且并不在意,而他的行为未免过于莽撞了些,既无利益,又无瓜葛,何必来庸人自扰,迁怒在容丹身上。
谈恋爱降智果然是真的。
容丹摇了摇头道:“不,大长老,你误会了。我并不是不想见你,我只是怕再给您添麻烦,更何况我自己选的路,理应我自己走。”
好姑娘……
沧玉瞬间前尘尽忘,他此刻心火还没熄,理智已经回归,于是在心中叹息道:“要是玄解有你一半贴心乖巧,那该多好。”
人都到这里了,总不好说什么跟男朋友吵架了跑来迁怒你这个原因,沧玉的话到了唇边,又酝酿了两回,最终只道:“你还好么?”
不过寥寥四字,就已叫容丹的心几乎揉碎了,霖雍不常见面,辞丹凤又从不会说这些体贴温情之语,至于她娘——她娘已不在了,她千想万念,没料到会是沧玉与自己说这句话,便垂下头,与他说心中真话:“比往常好,虽苦些,但不至浑浑噩噩,不知道往后如何。”
“是么?”沧玉真心实意道,“那很好,我放心了。”
他心中郁气慢慢消散了。
任是沧玉再如何聪明,都想不透玄解所烦躁的事物是虚无之物,其实这事想来倒是并不奇怪,任何人都无法容忍心上人更在意另一个全然无关的外人,当这个外人毫无瓜葛时就显得更为莫名其妙了,然而这到底是荒唐的,对许多人而言,毫无情意这四个字就足够杜绝一切猜疑了。
可玄解不同,他试图霸占沧玉的一切。
人间走一趟,玄解别的不曾学到,唯独学会了理解人的情感,因而明白要互相理解是极为困难的事,他不曾安慰过谢通幽,不曾宽容过白朗秋,那些人的苦楚与悲痛在他眼中渺小若砂砾尘埃,不值得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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