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荞泄愤似地咬他, 恶狠狠的,像是要把他吃了。
司马珩一声不吭,任她咬着, 只是有些意外,不大明白她为何这样恼。
过了许久, 沈荞才脱了力, 却仍是抵在他肩头,眼泪没入他的衣领。
“孤已经交代了容湛亲自去看着,此时人已经在宗□□了, 宫里那点事, 孤比你更清楚,不会叫你难办, 你为何, 如此不相信孤?”
司马珩脸上沉肃,他很早便发现了,沈荞不信他, 丝毫都不信。
“孤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满朝文武都在逼着孤, 连你也来逼我。”司马珩眉眼紧蹙,“这么多年,孤何曾做过半点对不起你的事, 让你至今都无法交心。你告诉孤,这到底是为何?”
沈荞表情呆愣片刻,继而苦笑出声,“陛下说让容湛去看着,可臣妾不知道。”
因为不知,所以恐惧。
“你也没有来问孤。在你心里, 孤便是生气了丝毫情谊不顾,故意叫你为难的人。”
沈荞直起身,“臣妾并未这样想。只是陛下万人之上,自然自信一切皆在掌控之中,臣妾什么都没有,所以只知道,此时蹊跷,人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臣妾能握在手里的太少了,做不到您这样自信自傲。”
“说到底是你不信孤罢了,不信孤会为你打点好一切,便是立后也是,孤要考虑的很多,但孤从未将你放在末位,你便是不愿意,可曾开诚布公地跟孤谈过。”
沈荞看着他,并不懂他在说什么,“有些话不必说得那样清楚,对谁都难堪。”
“可有些话必然要说清楚。”司马珩只问她,“你到底是不想孤立后,还是不想卷入纷争,还是单纯想找个借口离开孤。”
沈荞看他脸色,顿觉荒唐,能说吗?可以说吗?结果是什么?第一次见他之时,沈荞只能跪着,跪得膝盖疼,连揉一下都不敢,呼吸声放得极缓,生怕不一小心就被砍了头,后来得到了他的青睐,沈荞日日哄着他,说话字斟句酌,生怕惹他不高兴,日子渐渐好过了,再然后平步青云,从一个民女,坐到了贵妃之位,诞下皇帝的长子长女,在后宫里横行无忌。
便是如今,她甚至可以公然斥责他,除去担心小植的因素,何尝不是觉得,他不会动她。
沈荞没有不信他,只是不敢信,更不敢全信。
沈荞声音倏忽软下来,“陛下待臣妾情深义重,是臣妾过于担心小植,失礼了。”
司马珩冷哼一声,“孤想听你一句心里话,便是这样难,刚才不是骂得很痛快,这会儿又想装哑巴。”
沈荞怒气过后便觉得自己□□委实羞耻,捞了被子裹在身上,闷声说:“是臣妾不好,臣妾给您赔罪,求您不要让小植离开清和宫,她眼睛越发不好了,臣妾不想她被折腾。她没有做错什么,错就错在臣妾非把她带入宫,陛下开恩,让她出宫去吧!”
司马珩安静地看着她,许久,他眼眶都红了,扶着她的肩膀,怒视她,“你对任何人,都比对孤上心,孤在你心里,就这么不重要。”怕死连一个侍女都比不上吧!
他不信,可事实却是如此。他这些日如此气恼,何曾是在气她,不过是在气自己,他如今,是彻底被她牵着鼻子走,却还不愿意断舍。
沈荞被他捏疼了,挣扎起来,她越挣扎,司马珩便越用力,最后沈荞便只能用脚踹他,声音嘶哑着怒说:“你到底要怎么样,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你倒是放我走好了。你既然这样为难,我消失了,便不必为难了。皆大欢喜。”
“欢喜,皆大欢喜。好啊!”司马珩终于松开了手,沈荞狠狠推了他一下,将他推远了,兀自跌坐在床上,往里蜷了蜷,忽而抬头看他,憋不住说:“陛下要我说什么,要我说我善妒自私不愿与任何人分享夫君,便是名分也不行?还是要我说我自始至终连陛下的妻都不算,却还妄想以妻的身份拥有陛下?便是我说了又如何,陛下便能为了臣妾不立后不纳妃,不要后宫,不管朝臣反对吗?陛下做不到,臣妾何苦去说,说了不算是自取其辱吗?陛下要我说什么?啊?你说立了后什么也不会变,便是你立了当个摆设,可皇后就是皇后,她永远是陛下的妻,我不愿意,我不愿意!”
说到最后,沈荞几乎是在喊,她觉得自己这样子一定特别狰狞,她演戏的时候都没这样的爆发力,她觉得今天大约是自己演技的高光时刻。
因为带了情,入了心,尊卑忘却了,礼节没有了,有那么一刻,她在想,说便说了,砍了她的头也认了。
这破地方,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死便死了,活着又如何?
还说不要步“沈荞”的后尘,她如今也好不到哪里去,简直是难堪透顶。
沈荞就那样看着他,看了许久,最后重重咳嗽起来,咳得满面通红,司马珩终于动了一下,上前一步,试图给她拍下背,沈荞警惕地往后缩了缩,声音仍是僵硬的,“你别碰我。”
司马珩还是将她扯过来,拍了下背,“孤不明白你为何这样介意,孤只是选了一个对你最好的方法,可既然你介意,孤也不是不可为。你都不怕离开孤,又何怕开那一句口。孤什么也不知道,只能猜,猜不对了,你又要恼。”
沈荞气得几欲昏厥,不由阴阳怪气一句,“那可真是太为难陛下了。”
“不为难,孤想明白了,要得到些什么,总要有代价。便是你吃准了孤拿你没办法,孤也认了。”
沈荞觉得他指定有点毛病,数千年的代沟真是难以跨越。
她口不择言道:“我又没夸你,陛下也别一副为了臣妾退让的样子。臣妾也没逼您什么,您娶妻,我下堂,左右您还是有妻,倒显得您很委屈似的。”
“你明知道孤不会放你走。”
“可陛下也明知道臣妾不愿意与人同侍一夫。”
“你既想要后位,孤给你又何妨,孤又不是不愿意立你为后,若你坐了后位,前朝你兄长要遭排挤,前朝若孤过于插手,必遭反弹,到时候你心里不痛快,吃苦的还是孤,但后宫全在孤的掌控之中,后位一个虚名罢了,孤对你并不会变。但既然你不愿意,孤便另想办法就是。”
沈荞愣怔片刻,点点头,“臣妾觉得陛下说的有道理,陛下要考虑的太多,臣妾却只是一介妇人罢了,没有那么深明大义,也不想顾全大局,所以我们从来就不合适。我现在,只想出宫,便是龟缩一院,老死在一处,也不愿待在这后宫。”
“沈荞,孤好话赖话说干净了,你不要不识好歹。”
沈荞递上自己的脖子,“不然陛下杀了臣妾吧!臣妾便就是这样不识好歹的人。”
司马珩最后气得转身走了。
他走了,沈荞浑身绷紧的劲儿顿时松散下来,她狠狠地抓了下自己的头发,抱着头,蜷缩在床上,满脸沮丧。
她大概,把事情搞砸了。
不应该生气的,哄着他才是,若小植因此遭殃,她万死难辞其疚。
沈荞颓然蜷在那里,脑子里只想到,自己还有一封无字诏书。
若小植真的出事,它便只能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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