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他是真的走了, 踏出清和宫的大门的时候,小植进了内殿,她摸了两下, 摸到沈荞的胳膊, 无声拉她起来。
沈荞腿跪得麻了, 头痛欲裂,可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反过去扶了小植一下, “你怎又乱跑?”
叶小植吞咽了口唾沫,一夜未眠,白日里又提心吊胆,到现在面目比沈荞还憔悴,她低垂着眉眼, “娘娘,奴婢贱命一条, 不值得您费心。”
沈荞摇头,“此事本就不是冲你来的, 是冲我来的。且谁的命都不贱, 莫要自己轻贱自己。”
叶小植说:“陛下似乎往朝露殿方向去了。奴婢也听不清楚, 眼睛不好, 听力便也没那么好了。”
沈荞出神片刻, 不知道他去朝露殿干什么,去安抚,还是……
她低头, 不再想这个。
感情薄脆得很,古往今来都是,沈荞在剧组里, 遇到过很多露水姻缘,演一部戏,换一个女朋友男朋友,或者入戏太深,走不出来,便爱上那个扮演者。
爱的时候都轰轰烈烈非他不可,可不爱了也都是凉薄冷漠甚至恶语相向。
也有情深意笃的,只是太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可遇不可求。
她与司马珩中间,终究是隔着些什么,他如今还爱她,觉得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克服的,他尚且年轻气盛,尚且傲气冲天,只是他可以做到的,都要付出太大的代价,沈荞也想任性胡闹,逼他一心一意,逼他心无旁骛,可她心不安理不得,他有他的使命,他不可能为了她真的不管不顾,他不是那样的人。
沈荞亦有自知之明,不对等的感情,于两人来说,都是灾难。无论是他为了她牺牲,还是她为了他妥协。
既无天时,亦无人和。
-
没多会儿,王生又来了,跪拜沈荞,而后呈上一块绢帛,“娘娘,陛下让我拿给您的。”
沈荞眉梢微动,动作极缓慢地拿了过来,拆开的时候,指尖细微地发着抖。
仿佛在等一桩审判,终于到了宣读的时候。
可沈荞打开的时候,表情却倏忽愕然起来。
盖了帝印的……无字诏书。
王生说:“陛下说,让娘娘考虑清楚再写。”
沈荞紧紧攥着那张绢帛,肩膀垮下来,神色微顿,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心里沉甸甸的,难受得很。
王生又补充了句,“陛下说,娘娘可以慢慢想。”
他不愿意接受她的和离书,他又不愿意食言,所以他给她反悔的机会。
沈荞垂着眼眸,久久无言。
王生小声叹了口气,“昨夜里公主和皇子去见了陛下。”
沈荞这才抬眸:“怎么了?”
王生忙摇头,“没出事,只是公主问陛下,天下和母亲,谁重要。”
沈荞心头一跳,她知道自己已然不是一个好母亲,更不愿毓儿为了她去质问父皇,再招不喜。
此事王生本不该说,可终究觉得该说。
那夜里,公主和皇子一道去的乾宁宫,彼时司马珩还未歇下,还在案前批阅奏章。
毓儿和阿景进去的时候,先行叩拜,叙说自己做的噩梦。
司马珩将毓儿抱在腿间,阿景则坐在一侧,毓儿便问了句:“父皇,在你心里,天下和母亲,谁重要?”
司马珩沉默片刻,并未回答。
毓儿似乎也并不想要答案,她只是点点头,“毓儿也想不明白父皇和母亲究竟谁更重要。父皇既是父亲,又是君王,先生教导我们,对父皇要又爱又敬。可对于母亲,父皇也不止是丈夫,母亲也要对父皇又爱又敬。”
阿景插了一句嘴:“母亲说人与人相处,爱与敬当并重,可若敬大于爱,那便会渐行渐远渐无话。”
毓儿点点头,抱住父皇的脖子,“父皇,母亲是爱您的,故而才不愿你为难。她说,她做过一个梦,梦里父皇登基后立了贤后,可贤后其实暗藏祸心,是以视母亲为眼中钉,最后还把母亲沉入水牢,折磨而死。母亲说,梦是假的,可若是真的,她也无能为力,因为她什么都没有,只有父皇,可父皇却是很多人的,若父皇心在旁人旁事那里,母亲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司马珩愣神许久,“你说你母亲做过什么梦?”
……
沈荞听完,眉头始终皱着,更觉愧疚不安,若是毓儿和阿景怨恨她,她倒是可以理解,可他们到了如今还在维护她。
她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们什么都懂,她每日里总喜欢讲一些奇怪的话,旁人都听不懂,也很难接受理解,毓儿和阿景还小,沈荞从未避讳,却叫他们记了那样多不合时宜的东西。
王生磕头,他自小便看着陛下长大,亦是看着陛下同娘娘一路走来,他看得出来,陛下心里是有娘娘的,也看得出来娘娘对陛下并非没有情谊,他只是看不明白,既互相爱慕,为何会走到如今这地步,他张口请求道:“看在小公主和小皇子的份儿上,娘娘务必再考虑一下。”
沈荞没有说不,颔首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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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递了帖子,列举了诸多缘由,希望陛下能准许妹妹去将军府小住养病。
沈荞原以为司马珩怕是不会同意,可没想到他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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