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池甯习惯性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越过董欣瞧了她一眼,心中果然不复波澜。
其实肖照山起初是反对他来的,一是怕他想起不好的事,二便是怕他撞上池凊,被人为难。但肖池甯早已炼成了金钟罩,天不怕地不怕,说什么都要来亲眼见证岳则章被判死刑。
一锤定音之时,他确凿无疑地看见,坐在证人席上的肖照山绷了一个多小时的后背明显松弛了下来,好似庭上被审判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二审前你爸爸为了不让岳则章有上诉成功的可能,花了大力气,求了不少人。”董欣大概也看到了这一幕,俯到肖池甯耳边如此解释。
可肖池甯很清楚,还有别的原因。
这一锤,对肖照山来说,象征着长达二十年的刑期的正式终结。他终于自由了。
散庭后,肖照山还得走程序留下来签个字,肖池甯和董欣先去停车场等他。两人下了台阶走到门口,意外地,池凊拎着包步履生风地追了上来。
“肖池甯。”她严肃道,“跟我谈谈。”
肖池甯看了看董欣,旋即把没喝完的可乐交给了她:“干妈,我待会儿来找你。”
他生平第二次坐上了池凊的车,心情却与第一次和她一起去机场接肖照山时有了天壤之别——他是个成年人了,他的世界即将不再局限于这个车厢、那座房子。
“有什么事吗?池女士。”他看着池凊,主动开了口。
池凊瞥了瞥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嘲笑道:“你俩挺大胆的啊,敢戴着对戒上法庭。”
肖池甯把左手举到她眼前,故意晃了晃:“我不仅敢戴着对戒上法庭,还敢直接跟你炫耀。好看吗?来,大方看,正眼瞧,我不收费。”
“肖池甯!”池凊转向他,怒目而视道,“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思?!他是你爹,亲爹!”
肖池甯收回手,低头整理了一下衣领:“嗯,长这么像,也不可能是捡的,我知道。”
池凊拧着眉毛凝视他许久,见他完全没有被引诱和强迫的可能,沉默半晌,声音彻底冷了下来。
“肖池甯,你是为了报复他和我吗?”
肖池甯毫不矫饰,承认道:“是。虽然中途出了点差错,比如……我真的爱上了肖照山,但整体计划很成功。”
他扭头看向池凊,勾唇笑了笑:“怎么办,轮到你被抛弃了。”
池凊看向挡风玻璃外,脸色阴沉:“你错了,我的人生不是只有肖照山,没人能抛弃我。”
肖池甯点了点头,竟附和道:“嗯,伤害你很难,我如果早一点明白就好了。”
池凊看回他,问出了萦绕心头多久的疑惑:“肖池甯,你究竟是图个什么?十七年来我妈亏待过你吗?我亏待过你吗?”
肖池甯知道,与一个没有丝毫为人母的责任感的女人讲明童年的隐痛是徒劳的,因此他只说:“你们很好,我过得也很好,你继续这样认为吧,没关系。”
“退一万步讲……”池凊不屑道,“你以为肖照山就是个好爸爸了?他既当婊|子又立牌坊,比我更差劲,你跟他在一块儿能有多好过?”
“是啊,水深火热。”肖池甯转了转戒指,叹息道,“但是我能怎么办?他就是特别爱我、离不开我、怕失去我。我画个画他要替我挤颜料,我做饭他会自觉洗碗,我睡午觉他也会抱着我一起睡,我和老师出去写生,他每过一小时都要给我打电话确认我的安全。”
他抬眸对上池凊震惊的脸,讽刺道:“你以为你见过他真正爱一个人时的样子吗?你没被爱过,永远不会懂的,听一听就当开个眼界吧。”
“爱?肖池甯,你和我说爱,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池凊气极反笑,“他大你二十四岁,你爱不了他多久,他也爱不了你多久的。”
肖池甯答了前者:“我不是在说爱,你不配跟我谈论这个,我是在让你认清你自己。”
“反正我们能爱多久不劳你这个便宜妈和前妻操心。”他搭上车门把手,“差不多了,我要走了,有人在等我。”
池凊将全部气力花在克制对他们父子二人这般相爱一事的惊惧,和对肖池甯所说的话的愤怒上尚且不够,是故没有拦他。
肖池甯找到董欣的车时,肖照山已经坐进了后排。
“池凊找你了?”他拉过肖池甯的手,开口便问,“她和你说什么了?”
董欣发动车子,闻言皱眉道:“所以说我最烦载小两口了,搞得我就跟个专职司机一样。”
肖池甯嬉皮笑脸地向她讨了两句骂,才回答肖照山:“没什么,她又说不过我。”
肖照山没有多问,伸出食指刮了刮他的鼻梁:“这倒是,能说得过你的人估计还没出生。”
此话作罢,他就渐渐安静了下来。
路上董欣聊起了再婚的愿望,直白地询问肖池甯的意见:“池甯你见过的,下雪天,公安局门口,帮我跟你爸爸搞定了不少麻烦的那个律师叔叔,有印象吗?你觉得他怎么样?”
肖池甯回忆无果,歉然道:“其实……我不记得了……”
董欣好像对此并不在意,只是想从别人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她玩笑似地说:“我们认识八年了,今年年初才开始聊工作以外的事,这种程度的朋友谈结婚是不是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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