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 120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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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鹤提灯骑马回家,马蹄声惊动了不少附近的村邻。

当即就有不少好事者披衣开窗张望,只看见一匹高头骏马飒沓而至,马背上的少年眸清如水,分明也是往日一样的衣装打扮,莫名就有了一股清逸的仙气。

村夫村妇挨头议论,得出的结论也很简单:“到底是苏家分出来的,会骑马有什么稀罕?听说苏家子弟打小学六艺,啥是六艺?……反正就是要骑马!”

谢青鹤也不管隔壁邻居议论什么,驻马门下,唤道:“小……草……”

小师弟没喊出口,草娘也不行,怕喊得习惯了,娘来娘去,把小师弟喊迷糊了。

伏传版小草就探头钻了出来,上前接了灯笼,又看那匹马:“大夫呢?”

“没赶上,城门关了。”他把马拴在院子里,借着灯火,发现小师弟已经换上了苏时景的衣裳。

伏传本身就是男人,行止步态都是纯男性的风度,哪怕穿上草娘的皮囊也没有一丝女态,这会儿换上男装,活脱脱就是个长相俊雅的小公子。谢青鹤想了想,说:“你以后就穿男装吧。”

伏传抬起头来:“嗯?”

“方便行事。”谢青鹤说。

伏传倒是想用女身历世修行,毕竟世上阴阳二极,寻常修者哪有如此神通,可以窥探另一极的神妙?但想法归想法,这不是也有具体难处么?不说别的,家里哪有女装给他更换?不都得蹭苏时景的衣裳穿吗?

家里没有草料,伏传去厨房找了些玉米和胡萝卜来喂马,飞电只吃胡萝卜,对玉米不屑一顾。

伏传不禁失笑:“你还挑嘴呢?大师兄,这是哪里来的马儿?很聪明啊。”

谢青鹤看着他。

他马上改口:“瓦郎。”

“屋里还睡着呢?”谢青鹤看着伏传喂了马,与他一起进屋。

苏家的小院还算宽敞,外边有鸡舍猪圈灶屋,屋舍则隔成四间,中间是堂屋,东边是苏梧友的卧房,西边则是苏时景的屋子和书房。苏梧友屋子里还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

伏传解释说:“我才给他补了一指头,应该还能睡上几个时辰。”

谢青鹤先去看了看苏梧友。如今大夫没有如愿请回来,苏梧友这腿就这么晾着,已经肿得老高,苏梧友也已经有了些虚弱发热的症候。若是等谢青鹤明天再去县城请了大夫来看,莫说保住这条腿,能不能保住性命都很难说。

“虽是可厌之人,也罪不至死。”谢青鹤将苏梧友衣裳解开,让他浑身松快,又从厨房找了根擀面杖,套上一些棉花布头,在苏梧友的伤腿附近慢慢敲击。

他一边替苏梧友缓解伤情,一边跟伏传说话,把出门的遭遇都说了一遍。

“我有许多事都记不清了。你可记得‘卫林’此人?”谢青鹤问道。

他最开始入魔还记得去给魔类补偿心愿,常常要去科举做官,那时候还会读读书,翻翻史料。这些年忙的都是修行之事,这就有千万年时间没动过纸笔了,记得的东西也很有限。

伏传就不一样了,他这书读了也才几年,记忆犹新:“大师兄,粱安侯义子众多,多半是军中遗孤,他家里几个孩子有一本谱序,对外是将亲儿子与义子一起序齿的。他的第一个世子排行第四,名叫韩琳,卫应该是侯夫人的姓氏。”

“第一个世子?”谢青鹤记得,死在乌春的粱安侯世子是叫韩铁衣。

“韩铁衣是韩琳的弟弟。韩琳好像是折在了什么地方,倒也没看见相关的记载。只说粱安侯在韩琳死后,慨言美玉坚脆,徒有其节。就给其他几个儿子改了名字,分别叫铁衣铁荣铁战,最后这韩家三铁也都战死在乌春塞。”伏传解释说。

伏传提供的信息让谢青鹤渐渐找回了一点记忆,他又问道:“这时候粱安侯是不是还没有与阉党勾结?”

“大师兄是想说,韩琳之死,与河阳社那伙人有干系?”伏传想了想,说,“我倒是见过野史记载,说粱安侯是中了阉党奸计。原本是阉党故意害死了韩琳,嫁祸给河阳社,粱安侯不听河阳社辩解,一心一意投向阉党,从此以后勾结阉党大肆残害河阳党人……”

“所以,就是韩琳死后,粱安侯府才彻底倒向了阉党?”谢青鹤问。

“韩琳之死没有史料记载啊,反正我是没有见过。这就不大好说了。”伏传给谢青鹤的回答从不含糊其辞,不清楚就是不清楚,不会随意推断。

苏梧友肿起的断腿纾解了许多,谢青鹤又用擀面杖在他周身敲了一遍,理顺了气脉。

“此事你怎么想呢?”谢青鹤问。

河阳党人在伏传的心目中,那就是大大的奸人。

这波人在斗垮了阉党之后,为了剪除阉党的爪牙,故意在皇帝跟前进馋,诬指粱安侯对阉党忠心耿耿,必会谋反弑君。新帝登基为了清除阉党遗患,几次下诏,召回正在驻守乌春的粱安侯。

乌春战败之后,粱安侯一脉被血洗,也正是那时候骑马人南下,势如破竹。

负责与骑马人议和,搜刮三万适龄妇人给骑马人的,也正是河阳党人。

——就是伏传最想收拾的那一波人。

伏传摇头道:“河阳社那帮人自然是卖国求利,阉党也不是什么好人。后赵朝廷之上,但凡有一派好人,也不至于国祚将尽。我是厌恨河阳社,也不至于要与阉党同流合污。”

“你有什么打算,正经也没跟师哥说过?”谢青鹤问道。

河阳党人搜刮妇人献与群蛮,没过多久,内忧外患之下,后赵灭亡。河阳党人自然逃不过后世史官的口诛笔伐,皇帝昏庸导致奸臣当道,前朝皇帝气数尽了,后朝皇帝立国才有合法性。

这也变相说明,在后赵灭亡之前,河阳党人的势力是极大的。

伏传想要去“会一会朝堂上的衮衮诸公”,自然要有相应的实力。

若是仗着修为精神,一路暗杀明砍,那也不叫“会一会朝堂上的衮衮诸公”,而是“会一会卧室里暗巷里密室里……的衮衮诸公”了。

以谢青鹤想来,攀上粱安侯府这一条线收益是极大的。

一来粱安侯有兵权在手,二来全家战死边塞,也算是满门忠烈,纵然小节有失,也算大节不亏。而且,弘安帝驾崩之前,阉党都稳如泰山。如今算来,起码还有二十年时间去收拾河阳党人。

伏传不想与阉党勾结,那是要走什么路线?

科举入朝?武举参军?南下从贼?……后宫妖妃??应该不会去后宫……吧?

“我是女儿身,入朝参军是不必多想了。南边的贼祸也逃不过烧杀抢掠鱼肉百姓。我的想法,是想去眉山南看看。”伏传给了个耳目一新的答案。

“眉山南?”谢青鹤也是服气的。

一直以来,谢青鹤都把骑马人视为蛮族入侵者,必要除之而后快的中原大敌。

伏传的经历与他不同,考虑事情的角度就有了差别。

伏传在苗疆待过几年,深知苗疆少民的痛苦。野心勃勃觊觎中原花花世界的寨子自然是有,且还有不少,可说到底,谁又不想丰衣足食呢?苗民想要外侵中原,周皇帝遣死间入苗疆频生祸乱,皆是为了自身族群的利益考虑。

骑马人于后赵百姓而言是群蛮诸夷,对来自后世的伏传就不是了。

后赵灭亡之后,骑马人南下一度入主中原,很快就被东边的颜太|祖打得国破家亡,族群四散中原,纷纷改了中原姓氏,彻底融入了中原文化。比如伏传的好友西门宇清,他祖上就有骑马人血统,据说还曾官居二品。

伏传连忙解释说:“我是去眉山南寻水草丰美之地牧马养兵,不是去帮骑马人入侵中原!”

谢青鹤看着躺在床上肿大断腿的苏梧友,再看看营养不良长得不高的伏传。

……明明是个乡下种田的条件,怎么就突然拿到了争霸天下的剧本?

“不过,大师兄,你我如今年纪都还小,许多事都不方便做。我如今想了想,虽不能与阉党同流合污,可粱安侯府也未必与阉党就是一条心,恰好这两年你我也做不了什么事,不如去粱安侯府做客见识见识,也是个了解天下大势的渠道。”伏传很快就调整出最好的方案。

“若是不出意外,粱安侯府还是要去守乌春塞的。知己知彼挺好,对吧?”谢青鹤道。

“若是值得相交,何必苦战?”伏传也不否认,转口又说,“再者说,若粱安侯人品贵重,咱们扶他上马,送个皇帝宝座又有何难?”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半点不沾烟火气。

对寒江剑派的内门弟子而言,当皇帝从来就不是目的,而是完成心胸抱负的手段。

谢青鹤倒也不觉得粱安侯全家战死乌春,就一定会是个大忠臣大好人。史料记载他与阉党联手,大肆构陷杀害河阳党人,一旦陷入党争,必然会有无辜,粱安侯手上不可能干净。

但,就如伏传所说,反正这几年都做不了什么正事,不如去粱安侯府转一转。

窝在乡下修行,固然是安稳。可了解外界的渠道太少了,不利于小师弟的“抱负”。

两人窝在苏梧友身边聊了一会儿,决定了今后的打算,伏传又给苏梧友补了一指头,与谢青鹤一起回屋休息。

谢青鹤在外奔波时久,还经历了杀伐之事,回来还得给苏梧友敲气脉,这个皮囊早就累得不顶事了,回屋解衣裳时都睁不开眼,只想马上倒下去睡着。伏传就不一样,他在家歇了半天,满心新奇好玩,就等着跟谢青鹤分享。

谢青鹤眯着眼睛懒洋洋地解衣裳,他兴冲冲地过来,把裤子一脱:“大师兄你看!”

把谢青鹤唬了一跳,连忙睁开眼:“啊?”

就看见那个小流氓光溜溜地跟他分享:“我没有了!”

谢青鹤:“……”

想起自己□□里的东西,谢青鹤也很想跟伏传说,我也(基本)没有了……

“好好好,没有了。快些休息了。”谢青鹤把伏传团吧团吧塞进被窝里,偏头靠在他耳侧,“乖啊,别闹了,这皮囊资质太差,师哥累了。”

伏传看着那张陌生的脸,可是,呼吸是大师兄的,体温也是大师兄的。

挨在谢青鹤的身边,他也很快就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

谢青鹤迷迷糊糊地被一种奇怪的触感惊醒。

睁眼一看,发现自己躺在苏时景的卧房里,才缓缓想起,这是入魔世界,穿着苏时景的皮囊。

所以,五感迟钝,显得一切都很迟缓。

等他感觉到凉飕飕的触觉时,翻身坐了起来,想发怒又有点想笑。

——伏传正蹲在他的腿间,满脸同情。

“你做什么?”谢青鹤尽量平心气和地问。

入魔之前,他与伏传昏天胡地折腾了一个月,已经没什么顾忌之心。哪怕早上醒来,发现伏传褪了他的衣裳,研究他的身体,他也没有觉得被冒犯,只是有些哭笑不得。

“文师妹说,苏时景认为草娘觉得他很小,我还以为只是稍微小一点。原来真的这么小。”伏传干脆趴了下去,用手指调戏了一下,“跟小孩儿手指头一样,到底怎么生出孩子的?”

“你是不是屁股痒了?”谢青鹤气得马上套上裤子,把伏传按在床上,就想拍他两下。

然而,刚刚把伏传按倒,谢青鹤也察觉到不对。

……这是个女孩儿的身体。

谢青鹤只好认怂,又把伏传抱了起来,扣住他的肩膀晃了晃,警告道:“不许再顽皮了。”

“大师兄不会是害怕吧?”伏传故意搂住他的脖子,“怕女孩子?”

“是男是女没关系,只要是你,大师兄都可以。不过,”谢青鹤指了指他的脖子,“你才几岁?如今好好修行,不要胡思乱想。等你长到二十岁,且入了道,再来贪欢好色。”

伏传还要嬉笑,被谢青鹤抱在膝头,认真地说:“此事不得玩笑。你若犯戒,必要受诫。”

伏传不敢再闹,连忙说:“我知道了,师哥。”

待谢青鹤起床穿好衣服之后,他就歪在床上,说:“好不容易才与大师兄好了,这才多久,又要守着。我才十一岁,还要等九年!九年是不是太久了些啊?一旦我入道能炼化精元,就……”

伏传霍地坐了起来,目瞪口呆:“大师兄,我是不是还要等你啊?”

他俩在入魔世界也不能随意行事,若要相爱做事,就必须入道,学会炼化精元的法门。否则,入魔世界里破解,现实里照样会坏了修行。草娘的资质极好,伏传又有入道的经验,一切都是轻车熟路,二十岁入道问题不大,但是,苏时景的资质……那简直是惨不忍睹!

谢青鹤假装没听见这个问题,仍是揣上三两银子,骑上飞电,去县上找大夫去了。

伏传在家煮了些吃食,闲着无聊,就在家里做筑基的功课。

静功是一方面,草娘打小缺乏营养,食补和导引术也是筑基的关键。吃了肉和蛋,伏传在院子里打五龄拳,舒展筋骨,很快就觉得浑身暖洋洋的,慢慢寻回了神魂对筋骨的控制感。

打完拳就更饿了。

伏传去鸡舍里捉了一只鸡,杀鸡拔毛掏膛,洗干净之后炖在灶上,自己就去洗澡换衣裳。

左等右等,谢青鹤还是不回来。

伏传先把鸡翅和一只大鸡腿摘下来,留给谢青鹤。又把整张鸡皮都撕下来,也留给谢青鹤。

然后他就用鸡汤泡了昨天的剩饭,把那只剩下的没有皮的鸡都吃光了。吃得满嘴流油,不住咋舌。平时也吃鸡,怎么从来没觉得这么好吃?我手艺变得更好了!

伏传给灶里添柴,打算等大师兄回来了,就把自己炖得最好吃的鸡拿出来献宝。

至于昏睡在屋里的苏梧友,伏传是真的没想起要去关照他。

——昏睡的人,怎么会饿呢?

吃了饭,睡了个午觉。

半下午的,伏传又做了功课,这会做的是收敛心思的静功。

一直到夕阳西下,马上就要天黑了,马蹄声才得得得不紧不慢地跑了回来。伏传心里还奇怪呢,就算你心里不着急,面上也得装个着急的样子吧?那可是苏时景的亲爹摔断了腿呢!

奔出门一看,回来的也不止是谢青鹤。飞电后边还跟着一辆马车。

一个青衫儒巾的蓄须中年从马车上下来,车辕上还有一个提着药箱的童儿,谢青鹤将之引进门来,直接送到了苏梧友的床前。伏传盯着那辆马车。

果然,没多久,谢青鹤又从苏梧友屋里出来,对伏传说:“把车里人安置到书房去。”

伏传点点头,过去接车。

车夫明显隐有焦虑之色,见他过来,马上去掀了车帘子,扶出来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

胸口有伤,好像……还中了毒?伏传不怎么擅长医药,看伤倒是老手。

车夫已经扶住了人,伏传就没去帮忙。他如今的小身板,想帮着搀扶一把,只怕会帮倒忙。

伏传在前面引路,将人带进了书房里。这间书房就在苏时景的屋子隔壁,离得很近。说是书房,其实柜子上也没几本书,有一桌一椅,旁边摆了几个落锁的箱子,还是苏梧友分家出来时装家当时所用,一直也没挪动过。

那车夫把人扶进来,脸都绿了:“小兄弟,这可有能栖身的地方?”

那受伤的人喘了口气,艰难地说:“那里坐下就是。阿福,落难之人,不要挑剔。”

车夫便把他扶到书桌前,让他歪在窄小的椅子上,勉强坐稳,大约是惊动了伤处,疼得冷汗大颗小颗往下流,脸色也更加苍白了。

这人伤得挺严重,看着也挺可怜,可是,伏传也不能做主让他去住隔壁。

隔壁的屋子也不独是伏传一个人的,大师兄还要住着呢。

他回屋翻了一套被褥,据说是许娘子的陪嫁,是有些陈旧,好歹还算干净。回到书房之后,把几个大箱子拼在一起,铺上被褥,好歹也是张床。伏传如今虽是穿着草娘的皮囊,可平素起居都是谢青鹤的品味,收拾起来各处干净妥帖,还拿驱蚊草烧了一圈,才请人去休息。

“可以了。客人这边休息吧。”伏传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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