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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营长(就是原来围剿杨九娃的薛连长)站在郭麻子的门口,喊了一声:报告!
屋子内好久没有回声,薛营长回头看看传令兵,那传令兵示意薛营长:再喊一声。薛营长又喊了一声:报告。屋子内郭麻子和言和语地说:进来吧,薛兄。
薛营长吃了一惊,感觉中有点不对头,他硬着头皮掀开门帘,看郭麻子穿着长袍马褂,脚登一双老布鞋,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太师椅旁边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个包裹。
郭麻子指了指桌子傍边的另一张椅子,对薛营长说:薛兄,坐下。
薛营长有点纳闷,郭团长对待下属从来没有这样客气,他知道黄龙山围剿杨九娃那一档子事已经露馅,等着挨郭团长的一顿臭骂,而那郭团长不但不骂反而对他和和气气,倒让薛营长感到有点害怕。那薛营长不敢就坐,双腿并拢,头低下,有点变调地说:谨停团座训示。
郭麻子站起来,拉薛营长坐下,然后侃侃而谈: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年兄今年应该四十二岁了,大我两岁。
薛营长预感到什么不妙,扑通一下给郭麻子跪倒,涕泪交加:郭团长,我二十六岁出来跟您闹事,至今已经十六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要打要骂由您,千万不要把我送到那凉快的地方。
郭麻子把薛营长扶起,安慰道:哪里的话,咱兄弟一场,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不提。我让火头军做了几个菜,今个咱喝一场。然后我想对你有个交待……
那薛营长听得此话又想下跪,被郭麻子一把扶住:年兄听我把话说完。这当兵吃粮一辈子没有好下场,我记得有两句古诗:“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老弟不想让年兄裹尸沙场,趁你现在还正当壮年,打发你些银两,回到咱那蒲城老家,置几亩薄田,娶一房媳妇,生一堆孩子,过一家人。
薛营长听得明白,郭麻子不要他了,要将他打发,这可能是最好的下场。自从起事上山当土匪至今,郭麻子杀人从来不眨眼,但是今天,郭麻子却给他留了一条生路,这不能不让人感动。可是那薛营长还是不想走,这里吃喝不愁,女人、金钱什么都有,土里刨食的日子他又不是没有经过,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让人不堪回首。薛营长低头看着自己那身军装,可怜巴巴,哀求道:郭团长、郭老弟、郭老爷!你把我留下来,我做你的火头军,行不?
郭麻子叹一口气:不是我不留你,军法无情,你知道谎报军情属于死罪。这团部里看起来大家称兄道弟,一团和气,实际上相互间脚底都在使绊子,那参谋长和团副窥视我这个位子久矣,咱有啥本领?能当上团长全靠老乡杨虎城将军提携,你先走一步,我看风不顺也想开溜,反正叶落归根,这把老骨头想埋在咱蒲城的老坟里,想跟爹妈埋在一起。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薛营长不走也由不得他,想到自己的戎马生涯就这样结束,心里酸酸的,泪水便模糊了眼睛。勤务兵进来,打了一声报告:菜做好了,是否开席?郭麻子摆一摆手,示意勤务兵先出去,然后指着桌子上的一个包裹说:你知道,这几年军费短缺,兵们的军饷经常没有着落,包裹里有三百银元,是昨晚上赌博时赢下李明秋的,我知道拿李明秋的钱无异与虎谋皮,有点棘手。但是也没有办法,十几年没有回家了,回去后伯父伯母如果都还健在,带我问候一声。
薛营长擦干眼泪,心想自己好赖也戎马半世,即使走也要走得掷地有声,于是抱拳道:郭老弟,以后如果有难,面南朝咱蒲城方向焚三柱紫香,老哥便心有灵犀,无论你在天涯海角,老哥都要倾身相帮,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说话间菜已上齐,郭麻子邀薛营长上座,薛营长贵贱不肯。郭麻子把薛营长硬拉来强摁在上座上,然后端起酒杯,面对自己的所有下属,宣布:薛老兄年事已高,自动请示解甲归田,郭某请示了长安军机处,批文已经下来了,今日咱们相聚,为薛老兄践行……
送走薛营长之后,郭麻子加强了凤栖镇的城防,规定每天早晨日出时打开城门,日落时准时关城门,这样以来苦了住在城里的庄稼户,农忙时节再也不能起早贪黑,有时日落前贪干了一会儿活,赶着进城时城门已关,没办法只得蹲在城墙根底过夜。白天在沿路设卡,过往行人必须接受检查,有些客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宁肯翻山越岭走远路,再也不愿路过凤栖,一时间凤栖街百业萧条,商业往来大不如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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