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易简摆摆手,并不以为忤,半是玩笑答道:“无妨,这不正说明兰哥儿你对我的关心么?”
两人相视而笑。
只说第二日便是休沐,树人轩的一众孩童都欢快地往书院旁边一片竹林里去嬉戏玩耍,卫若兰原本想安安静静地留在和风院里看会儿书,却被兴奋跳脱的赵鸣声给硬拽了出来。
“老是蹲在院子里念书念书,小心变成书呆子!你瞧这儿这么多小鸟,叽叽喳喳唱唱跳跳,可不比那些之乎者也来得有趣得多?”赵鸣声唠唠叨叨硬是做出一副老成姿态来,负手对卫若兰说教道,不过也只是三分钟热度,下一秒,他眼瞅见一只长尾巴羽翼青碧色的鸟儿,便欢天喜地地跑开了。
卫若兰被他落在原地,见赵鸣声欢快的身影在竹林间穿梭着,他失笑摇摇头;再四下一瞧,学童们四散开来,追逐皮闹好不开怀,便连往日一直沉稳的秦长安,也加入其中,面容上不自禁地露出了独属于孩童的天真笑容来。
他今晨起身后已经沐浴过了,半干的头发被简单地拿发带束了起来,垂在脑后;卫若兰并不想让头发再往泥地尘土中滚一圈,省得回去后还要麻烦,故而捡了一处稍微干净些的地方,盘腿含笑坐看这一幅竹林嬉游图。
忽然,卫若兰耳尖一动。
“叫我猜猜,想来你们是东边儿那位的人吧——果然有心计有城府,难怪无子也能稳稳地做了正位!”这一道声音压得极低,然而凭借着体内那少得可怜的一丢丢异能,何况此间并没什么阻隔之物,卫若兰却听得一清二楚。
半晌后,一道陌生嗓音突兀地冒了出来,嘶哑干枯,余音微颤:“四皇子,您是个聪明人,何必说这些咱们都心知肚明的东西来拖延时间呢?你那侍卫倒忠武,可惜命数不好,黄泉路上也别怨咱们,咱们不过都是奉命行事......”
话音未落,卫若兰耳畔的脚步声一下子杂乱起来,渐渐地远了。
站起身来,盯着自己身后那一片隔着篱笆的幽暗密林,卫若兰的眼神说不出的复杂。家中争斗,庶出子,丧母......家大业大还真不是假的,这等人家,求的那都是问鼎天下啊!
简余、简余,四皇子名唤徒易简,这个余字想来是取自母姓——卫若兰心中思量着,四皇子乃是薨逝的虞贵妃所生,如此说来他便是虞家的外孙喽?难怪去年端午射柳出现疯马时,虞信朗会那般惊慌失措了。
他扭脸看了一眼身后,便不假思索地转身抬脚跟了上去,卫若兰脑筋转的很快,卫慕言既然平白无故接受了一位天家皇子进入白鹿书院,与其说是教导他,不如说是为了帮助其躲避开宫廷之中的利益争斗。如此一来,这其中必然有皇帝的授意支持,万一四皇子出了事儿,恐怕卫慕言也会遭到牵连......
今日被赵鸣声拉到这儿来,卫若兰并没有带上红泥或是绿蚁,否则此刻倒能遣他们往风兮院去报个信儿;然而此时竹林中玩耍的学童中,年岁最大的不过八岁,卫若兰实在是找不到可以托付事情并能保守秘密的人物,只能凭借着自己往日的经验试一试了。
卫若兰蹑手蹑脚地从竹篱笆下面的缝隙中钻了出去,紧接着便飞奔直走,循着一路上的痕迹往前探寻。感谢那些异能催化剂带来的副作用,他的体能如今很不错,追赶起来倒也不算吃力。
“嘿 ...
(嘿!这世上总是猫吃老鼠,四皇子你又何必做无用功、白费力气呢?”伴随着黑衣男子得意而兴奋的声音,一道凛冽寒光在密林中划过,携带着划破空气的呼啸,直直地朝着徒易简脑袋劈去。
一眼瞅见这样场景,卫若兰心跳简直都停了一瞬,他随手抓住身旁一根挂在半空里的枯枝,奋力往那把满含血腥与煞气的霜刃上砸去。
黑衣男子压根来不及反应,只觉得手臂一麻,掌中长刀便掉落在地,正砸在一块小石头上,发出阵阵嗡鸣之声;垂眸一瞧,竟是一根细细的枯树枝!他骇然之下,猛地回头查看,却不见一个人影,再转过身来,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人呢?!
“快走,走这儿!他们肯定找不到——”卫若兰紧紧抓着徒易简的手,在一丛茂密的灌木中匍匐而行,粗硬的树枝透过薄薄衣裳刮在身上,有些微微的疼;他停了下来,皱了皱眉头,透过灌木丛的间隙仔细观察着四周。
徒易简此时思维还是处于迷糊错愕的状态之中,他愣怔怔地盯着那只握着自己的白嫩小手,说话带了些磕巴:“兰哥儿,你怎么会在这儿?!”想到什么,他语气一下子焦急暴躁起来:“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你干嘛要跑出来!快点回去!”
“闭嘴!”卫若兰头也不回,瞧见前面的光亮后,小心翼翼地伸出脑袋查看,而后重新缩了回来:“生死关头哪里顾忌那么多?眼看着刀就要落到你脑袋上了,难不成叫我眼睁睁看着?放心,我力气大,跑得也快,砸了他那一下,他压根没瞧见我哩——咱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我久久不回去,他们肯定会出来寻我的!”
纵使心中百转千回,此时徒易简只觉得心中闷闷涩涩的,什么也说不出来,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应答:“嗯......”
第22章 山中之夜
(风兮院门前,一个约莫七八岁大的男孩子“砰砰砰”地敲着门:“院长大人!院长大人!”此时的他已然顾不得什么礼仪风度,满眼焦急掩饰不住,一心只想着找到可靠的人。
“谁啊?”扫月将大门打开,瞧见面前这个有些眼熟的男孩儿,疑惑问道:“院长今日下山还未回来,你急急慌慌的,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么?”
这学童正是秦长安,闻言,他紧紧地皱起了眉头:“是卫若兰,方才咱们在竹林中玩耍,谁想一个眼错他便不见踪影了!我在一棵竹子下捡到了这个——”边说着,他摊开掌心,显露出其中一块晶莹润泽的羊脂玉佩来,正是卫若兰平素常挂在腰上的那块,上面刻着“平安”二字:“我想着,莫非是出了什么事儿?人多口杂,因此不敢张扬,只跑过来禀报院长!”
原来他刚刚与同伴玩沙包累了,便往旁边歇歇,谁想在一杆竹子旁坐下后,发现四下都不见卫若兰的身影,故而他便去问赵鸣声,紧接着便发现了地上遗落的玉佩。
因为这块玉佩乃是离京前卫老太太特意挑选出来,为卫若兰挂上以佑安康,是以卫若兰从不离身;秦长安与卫若兰时常交流往来,对此事自然清楚,如今见着此物被丢弃在地,心中便是咯噔一声。
见了秦长安手心里那块玉,扫月大惊失色,接了过来反复端详了几遍,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我知晓了,多谢你费心——”打发秦长安离开后,他一刻不敢耽搁,脚步飞快地往正屋里去。
已近黄昏,西方天际一团飘渺的云朵渐渐被夕阳染上了橘红的光芒,宛如海潮一般逐层推开,色彩层叠繁复,宛如贵夫人们裙边上荡漾开的苏绣牡丹;桃红秾丽冶艳、粉紫娇俏活泼、金红霸气慑人,更有那仿佛水墨晕染开的、连绵的绯色薄云,偶尔间云与云的缝隙中露出半轮斜阳,好似一朵浪花扑簌跃了出来,下一刻,又隐而不见了......
此时,卫若兰与徒易简两人已经相互搀携到了更高处,卫若兰回首朝着底下望去,一片山林郁郁葱葱,隐约还能瞧见白鹿书院的一角屋檐,却已经离得很远了。
他不禁咬了咬牙,鼻尖上满是细细的汗珠,精致如玉的小脸蛋早就沾了泥土灰尘等等,左一抹右一点的,瞧起来很是滑稽。不过卫若兰前世读医的时候,经常随导师出门上山采药,对这些山林水泽之地颇为熟悉,因此虽说外表瞧起来狼狈,实则体力损耗并不厉害。ww
“咱们不能再走啦!眼瞧着天色就要黑了,我叔公说,入夜后山上冷得很,咱们俩今儿穿的衣裳怕是不能御寒啊!”卫若兰收回远望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抿着嘴,沉吟半晌后做了决定:“寻个地方躲躲吧!”
徒易简的形象比起卫若兰来好不到哪儿去。自小在皇宫中,虽不说千娇万贯、金尊玉贵,然而皇子的身份摆在那儿,又有忠仆外家相护,即便被人各种下绊子,但是徒易简仍旧是养尊处优地长大;他自认为骑射功夫不错,却不想走了这一趟山路方才明白,自己那点儿体力当真不算什么。
“不如找个山洞?”徒易简气喘吁吁地开口道:“又能挡风避雨,又能掩盖咱们俩的行踪,只要撑到书院的人找过来就行!咱们路上再瞧瞧能不能找些水喝——”
从一旁捡了两根树枝,卫若兰定睛一看,切口相对很整齐,有些微微的木刺,说不定是上山砍柴的樵夫不慎掉下的,他笑着递了一根给徒易简:“撑着吧,洞丨穴前多草木丛生,小心出来蛇,被咬一口可了不得!”
徒易简点点头,接了过来,两人便继续往前走。
今日虽说运气不好遭了追杀,不过命运之神总归没有将另一扇窗户也关死了啊!瞅着的山洞,卫若兰脑海中划过这般想法,面上不由得露出一丝欢喜来,总算可以歇歇了!
徒易简从旁瞧着他颊畔一个清甜甜的小梨涡极深,仿佛满溢着蜜甜的甜酒一般,不禁会心一笑,他伸出手里的“拐杖”探了探,拨弄了一下草丛,收回手臂,小心翼翼地踩过没过膝盖的草丛。(ww〃 target=〃_bnk〃》ww
“里面怎么样?”卫若兰盯着他的后脑勺,见他半晌无声,有些疑惑地开口。
闻言,徒易简神色有些僵硬,带着些不可思议的目光落在卫若兰身上,继而转身将卫若兰抱了起来,越过高高的草丛:“你看!”
卫若兰探头一瞧,也怔愣住了。
只见山洞中不是之前想象的那般伸手不见五指,也并非外表瞧见的窄小,一点一点的黄绿色光芒缓缓地漂移着,驱散了山洞中的黑暗,光与暗之间强烈的视觉冲击,令人感到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此时,夜色的大幕已经降临了,回首遥望繁华绮丽的临安城,已是灯火耀映......
卫若兰嘘声说这话,不敢高声惊了这些可爱的小生灵,徒易简亦紧随他的身后,一边动手将门前的草搂了起来,稍微遮住山洞中的情况。
两人靠近了坐在洞口处,卫若兰窸窸窣窣地从衣襟里掏出一只荷包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声说道:“简哥哥,这里面有些酥糖,还有几块肉脯,你要不要也用一点儿垫垫肚子?”此时,他不由得庆幸自己的吃货习性——随身带、随身吃简直不能更赞!
此等发展叫徒易简哭笑不得,说话间,卫若兰已经打开了荷包,肉脯特有的鲜香与酥糖的甜香交融成一种奇异的味道,勾得徒易简肚子躁动起来,他硬生生按捺下:“倒是你,走了这么久怕是饿坏、累坏了,你先用罢!稍微留一点儿给我就是——我不大饿!”
“没事儿,我人小,吃得少!”卫若兰摇摇头,直接撩了外袍,将手上的泥啊草汁儿擦在上面,然后捏了一块肉脯出来,小心地撕成条,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条,嚼巴嚼巴:“这是我家中做的,祖母特意着人送过来——晒得很硬,不过香得很!给!”边说着,便借着洞内萤火的微光,将一根肉脯送进了徒易简嘴里。
他不觉得这动作有什么不妥,毕竟目前作为共患难的小伙伴,自己照顾照顾他也是应该的,徒易简却因此心中大为震动,往后与卫若兰更是亲密无间,此乃后话。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便这样坐着,耳畔传来洞丨穴外夜风呼啸的声音,看着夜空中璀璨的银河,望向临安城辉映的灯火,身后便是萤火点点清幽别趣,还有甜甜的酥糖与鲜美的肉脯......偶尔一次这样的遭遇,貌似景状也不差?两人不约而同地生起了这样的念头。
相依而眠。
“你们再去找!把那个人的手脚给我卸了——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他的骨头硬,还是我的鞭子硬?!”徒昭铭面色阴郁地听着手下的汇报,一巴掌重重地落在桌面上,直震得桌上的茶盏都跳了一跳:“敢来白鹿书院动手,哼!”
他万万没想到后宫那些女人竟然胆大妄为到如此程度!竟千里迢迢派杀 ...
(手来铲除一个尚未满十岁的孩童——这还是有自己这位圣上亲弟坐镇呢,若是没有,她们得要嚣张到什么样子?
徒昭铭却是想多了,今上对胞弟福亲王的看重纵容,朝野上下谁不知道?然而皇帝在前朝后宫中放出的消息只是四皇子前往江南随一位大儒学习,并不曾提起此事乃由福亲王牵头,因此后宫那一众女人皆以为这是个机会。再加上徒昭铭在白鹿书院中素来露面极少,因此即便这白鹿书院的院长姓卫,也未能引起她们的注意来。
“兰哥儿......”
卫慕言立在窗前,手中紧紧地攥着那块羊脂玉佩,目光毫无焦距地游移在庭院中,想着方才押解回来的那个刺客口无遮拦的大放厥词,脑海中浮现出嫂子殷切叮嘱,他心中一紧。
“记着将山上每一处山洞都要搜寻!”卫慕言猛地回过身来,出言吩咐道,他想起一桩事儿来,当初领着兰哥儿上山的时候,自己对他讲过山间夜风刺骨冻人,因此山上常常会有樵夫猎人们休息的山洞,有水有食物......这孩子心思活络、鬼灵精怪,说不定便会找这些山洞躲起来了!
隔着一扇屏风,绿翘和墨娥两人互相握住对方的手,眼中含泪,强忍着心中的担忧等待着。
“三爷福大命大,当初天花都能安然痊愈,如今只不过是山上走失了而已,定然能逢凶化吉!”绿翘坚定地说着,不知道是在安慰墨娥还是在说服自己:“早上那会儿,我还给三爷的荷包里装了酥糖、肉脯和小丁的绿豆糕,肯定是饿不到的!”
墨娥点点头:“幸好今儿有点刮风,因此三爷沐浴后,我还是给他拿了厚一些的衣裳,想来抵风御寒没太大问题的——”
“没错,三爷素来聪颖,又有老太太、太太们诵经念佛保佑着,肯定无碍的!”
这样一番对话下来,一看屏风外众人尽心竭力寻找着,墨娥绿翘觉得心中踏实了不少,翘首以盼,一意等着外面的消息传进来。
风兮院中的灯亮了整夜。
第23章 平安
(东方鱼肚白的天空上已经有了几缕淡淡的粉霞,日头尚未出来,草尖清露未晞,沾湿了衣袂上精细的兰草绣纹;此时,卫慕言却顾不得这么多了,他一心挂念着彻夜未归的两个孩子,脚步匆忙地跟着前方侍卫往山上赶去。ww
徒昭铭已经到了,一见卫慕言两鬓发丝微微蓬散,满面担忧紧张,便是心中有再多的不赞同和责怪,此刻只能含在口中闭口不提了。
看着眼前的一方小山洞,洞前野草荒蔓已经被踩踏拨开,入口狭小地堪堪只够一个成年人躬身伏腰进入,露出一角竹青色镶黑边的衣裳来。瞧见那锦缎上的祥云暗纹,卫慕言松了一口气,脑海中那根紧绷的弦蓦地松弛下来,腿一软便向后坐去。
“王爷、院长,二位小公子睡得很熟,想来从书院走到此处,山路崎岖又有追兵在后,定是累坏了,因此我等并不敢惊扰;您看——”若是此刻卫若兰醒来,定会惊讶地发现,这说话的黑衣人正是从京城一路护送他们船只来到杭州的侍卫之一,只是浑身的气质肃杀凛冽,丝毫不见当初面对卫若兰的宽容温和。
徒昭铭一把捞住卫慕言的腰身,避免了一场意外,闻言,沉声吩咐道:“小心些将人抱出来,别惊动了他俩;另外派人去请个靠谱的大夫来,检查一下两人有没有受伤或者惊吓的迹象,动作都麻溜点!”
“关心则乱,我竟忘了这一茬——”卫慕言目光紧紧盯着洞口:“兰哥儿打小便有不足之症,身子骨虚弱,折腾了这么久可怎生是好啊!”
只说是好的不灵坏的灵,睡得憨沉香甜的两个人被侍卫们小心翼翼抱回了白鹿书院,当天中午,卫若兰便开始额头发热,身子却是一片冰凉沁骨,闹得卫慕言又是自责又是担忧。徒易简倒无甚大碍,只是招了风,有些微微的咳嗽,吃上两帖药就是了。
病歪歪地靠着床头墨娥特意搬过来的大条褥,卫若兰面对眼前一碗黑漆漆苦兮兮的药汁儿,很是嫌恶地扭过了脸,水亮的眸子望向绿翘,企图唤起对方的同情:“绿翘,只是小小的风寒而已,为什么要喝加了黄连的药汤呢?不如你去问问大夫,能不能把黄连换下来,加点甘草也是一样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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