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季安澜心脏像被人撕裂一般剧痛。人们都说,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直至今天,他才真正体会到它的涵义。看着女儿躺在病床上虚弱的样子,真好像有一把锋利的刀,在一点一点剜他的肉,“从小到大,爸爸都没有送过礼物给你,也没有陪你好好地玩过。你有什么愿望,现在说出来,爸爸一定帮你实现!”千寻叹息,微笑着点点头:“我只有两个愿望,希望您能答应我。”“是什么?”她轻轻吸气,凝视他,半响,才低声地说:“第一个愿望是,我能不能当面叫你一声爸爸?”
季安澜脸上的表情痛苦强烈到令人窒息:“千寻……爸爸罪该万死!”“爸爸。”她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23年了,我终于可以叫你爸爸!”
他痛得脑中空白,眼底一片痛楚。“第二个愿望是,如果我真的走了,请你把我葬在柳镇,葬在妈妈的身边。她一个人在那么遥远的地方,一定很孤独。我要永远陪着她……”季安澜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把头深埋在床单里,良久,发出一阵压抑的抽泣声。那是一个男人无限悔恨痛苦的哭泣。病房门外,裴予陌失去了打开房门的力量。他把身子贴在门上,听着门内强遏住的哭声,心脏抽紧绞痛。千寻分明是在交待遗言!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轻言放弃?
海边
因为药物治疗,千寻的病情得到基本控制,没有继续恶化。那是一个静谧的午后,因为下过一场雨,阳光灿烂而不刺眼,空气凉爽。
千寻坐在医院草地的长椅上,凝望着身边的裴予陌。茂密绿树下,他正低头凝神看书,树叶在头顶沙沙作响,光斑在叶缝间跳跃。此刻,时间仿佛停止流动,整个世界只属于他和她。阳光轻柔,绿草如茵,阵阵淡雅的花香随风飘来。这一切都是如此宁静而美丽,然而看在千寻眼里,却像黑白电影的胶片,全都失去了光彩,变得黯淡。她怔怔地望着他,俊雅的面容,颀长的身材,他依然那样英俊,夺目的英俊。
——“你一生中会遇到两个男人,但有情无缘也是枉然。”原来,这就是她的宿命。林熙阳和裴予陌,就是她生命中两个有情无缘的男人,一个是生离,一个是死别。千寻长久地望着他发怔。面前这个男人呵,他的眉,他的眼,他微微上挑的嘴角,都要记得。
每一根线条,每一个轮廓,都要深深刻在脑海中,即使到另一个世界,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也不要忘记!感觉到千寻的目光,裴予陌抬头,只见斑驳的叶影中,她静静地凝视着他。平时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第一次流露出那样深刻的悲伤,仿佛欲将他吞没的悲伤。悲伤,悲伤,悲伤,悲伤。就在他陷入悲伤漩涡的前一秒,裴予陌听见千寻轻渺的声音,穿过两人之间静谧的空间,直达他的耳膜:“能不能带我去看海?”裴予陌没有迟疑,很干脆地点点头,立刻打电话给季安澜。季安澜叫自己的司机,将汽车开到医院。裴予陌扶着千寻坐进车里,驶向了海边。
大海风平浪静,金色的阳光洒在海面,一片闪烁的粼光,脉脉不得语。千寻执意走下了汽车,走到海浪的边缘。海风卷起她白色的裙角,露出苍白的小腿。
天空蓝得澄澈,海水却蓝得那样深邃,一如她深深掩藏在心底的痛苦和忧伤。
一阵风掠过,她抱了抱手臂。裴予陌走上去,轻轻地搂住了她。他不敢用力,怕她的心脏无法负荷。她更瘦了,肩膀单薄如纸,孱弱得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把她捏碎。“千寻,你知道吗?地球上最早的生物就是海藻,从寒武纪开始,海藻和大海纠缠了八千万年,而且还将纠缠下去。”他将头埋进她的颈项,闭上眼睛,心痛地吸取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芳香,这仿佛来自天界的味道。“千寻,我就是你的海藻,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千寻没有说话,缓缓地伸出手,环住了裴予陌的背。她一直不知道自己是否爱裴予陌,在即将永久分离的一刻,她终于知道了,不是爱,而是很爱很爱。因为爱,她不忍心让他一个人孤独地活在世上,更担心自己离开后,他在那痛苦漫长的过程里,饱受煎熬,生不如死。许久,千寻抬起头来看着他。“你可以吻我吗?”裴予陌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然后,点了点头。她静静地闭上了眼睛。他俯下头,在她冰凉的唇上轻吻着。她抱紧了他的脖子,一颗晶莹的泪水缓缓滑落下来。顺着脸颊,一直流进嘴里。
裴予陌吮着她的泪水,那苦涩的咸咸的液体。他的心底一片冰冷的疼痛。千寻,是他的所有,他今生唯一的奢求和渴望,珍贵得让他忐忑不安,害怕失去。
命运如此残酷,总是从他生命中夺走最最珍贵的东西。先是父母,后是千寻……
“千寻,你会好起来的,我们正在帮你寻找合适的心脏,哪怕有一点点希望,都不要放弃!”他说着,搂紧了千寻纤细的身子。她把脸埋进他的怀里:“万一……万一没有奇迹发生……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找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人,把我忘了……这样,我才能走得安心!”“我不要!”他猛地推开她,颤抖地说,“千寻,没有万一!我不要忘记你,也不要你离开我!如果你真的那么狠心地抛下我,那么,我会陪你去。黄泉路上,有我陪着你,你就不会害怕,也不会寂寞了!”“予陌!”她惊痛地叫,瞪大眼睛,“你在胡说什么?”“我没有胡说!”他盯着充满痛惜惊愕的千寻,哽声说:“没有什么比失去你更难忍受,如果你走了,我不会活下去。你知道我的,我一向说到做到!”千寻望着他,难以置信的泪水一滴滴落了下来。“你让我怎么办?”她紧紧捂住嘴唇,心痛地低声呼唤,“予陌,予陌。”
他重新将她揽进怀里:“所以,现在你的生命不是你一个人的,也是我的。我们一起努力,跨过这个难关,一辈子相守相伴,直到白发苍苍。”千寻无声地哭泣,直到泪水浸透了他胸前的白衬衫。她低唤他的名字,直到发不出一点声音。
在她23岁的生命里,能够拥有这样生死相许的爱情,有一个人这样尽心竭力的付出,她真的没有遗憾了。可是,他竟然用这样的爱牵绊住她,不让她离开,她如何承受得起?千寻甚至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她真的离开,他会怎么办。她的爱,绝望而又无奈。也许,这就是上天对她的惩罚,惩罚她的三心二意,惩罚她的不识好歹。如果换作别的女子,一定一定会很珍惜他,一定不会让他受这么多的苦。心口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她痉挛地抓住他胸前的衣服,不,她不能昏倒!如果这次昏倒了,也许再也不能醒过来……
裴予陌发觉了她的异样,连忙抱起她,跑向停在不远处的汽车。“快,回医院!”他对司机低声说,掏出随身携带的药丸,塞进她的嘴里,然后又喂了一口矿泉水。千寻终于缓过气来,她疲倦地靠在他胸前,凌乱的发丝顺着额头垂下,遮住了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裴予陌重重地吐了口气,怀里的那个身子是如此脆弱,他差一点就失去她了。
千寻半合着眼,微斜着头,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景物,想起9年前俞梦瑶来找她,将她带回季宅,她坐在汽车里,默默看着道路两旁的建筑物飞快地倒退,心里忐忑不安,不知上天下一步会如何安排。然后,她走进季宅,住到裴予陌的隔壁。在长长的旋转楼梯下面,她第一次见到了这个俊美冷漠的男生。他对谁都漠不关心,对她更是态度倨傲,冷嘲热讽,却常常若有所思地盯着她,让她感到莫名恐惶。她没有想到,这个男生会在她的生命中扮演如此重要的角色。只可惜,她的心中已有人早早占据,使她完全忽略了他的爱,甚至厌恶、排斥、反感、抗拒。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像慢镜头,让她把过去看个清楚——童年时没有玩伴的孤单寂寞,搬进季宅后受到的冷落陷害,22岁与回国的他重逢,他到w大找她,他为她当场毁婚……无数个片断,拼凑出她23岁的人生,最终却发现,她最刻骨铭心的回忆,都和他有关。她的初吻,属于他;她第一次献身,属于他;她最幸福快乐的时光,也属于他……上天的安排如此明显,她进季宅就是为了和他相遇!裴予陌,他是她冥冥中的宿命,也是她的未来。患病以来,千寻第一次对生命产生了留恋。因为她要和他一起书写美满的结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一脸坚定地仰起头:“予陌,我会为了你努力!”裴予陌内心一阵狂喜,狠命将她搂在怀里,那力量几乎要勒断她的骨头。
他了解千寻,她也是说到做到。~~~~~~~~~~~~~~~~~~~~~~~~~~~~~~~~~~~~~~~~~~~~~~~~~~~~~~~~~~~~~~~~~~~~~~~~~~~~~
说实在的,我都不想写下去了,一边写,一边忍不住泪流满面。但似乎又有一股力量支撑着我,一定一定要写下去。最最奇怪的,有些情节,有些文字,根本不是我构思的,而是自然而然地出现在笔下,就好像世上真有叫千寻和予陌的人,我只是把他们的故事记载下来,然后帖在这儿。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一直都很矛盾,是不是和以前那些文一样,给故事一个美满的结局,就是俗气的大团圆。但有时又想写悲剧,(鲁迅先生说,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悲剧结局一定更加深刻,让人痛彻心扉~~~~~~~~~~~~最近两年经历了很多生离死别,都是至亲的人、很熟悉的人,突然就离开了,心里真的很痛很痛,却又无奈,觉得人生真是无常啊。所以,才会在故事中有如此多的死亡。《六月天微蓝》让我流了很多泪,但天朗只是“诈死”,他最后仍然和微蓝在一起,像童话中的王子和公主。那篇文章据说赚了很多人的眼泪,在qq上不断有人要求加为好友,说是被《六月天微蓝》感动了,甚至有不少是男生,认为这篇文章对男人也有触动。有一位网友是个男的,就把邮件发到我的邮箱,对《六月天微蓝》中的微蓝和天朗进行探讨,原来男生也会看言情。但,微蓝是个“坏女孩”,很多人恨得她牙痒痒。而千寻,她身世可怜,又心地善良,她不忍心伤害任何一个人。而裴予陌的爱情,比秦天朗更加执著绝决。那么,如果他们的结局是悲剧,我便是真正的“后妈”了。记得当初把秦天朗写“死”时,很多人骂我,要我为天朗陪葬,如果我把千寻或者予陌写“死”了,又会怎样的“千夫所指”~~~~~~~~~~~~犹豫ing~~
震惊
季滟终于知道千寻的病情,经常到医院来看望她。她看到了千寻的苍白虚弱,也看到了裴予陌对千寻的爱。他温柔体贴、耐心细致,放弃自己的工作,整日整夜守在病房里。季滟想起年少的那些日子,觉得自己真是迟钝,裴予陌表面看起来对千寻很冷漠,其实他非常在意她。他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欢上了千寻——在客厅里初次见到千寻,他就称赞她长得漂亮,这是他第一次当面赞美一个女生;千寻被她推下楼梯昏倒,他吓得面无血色,抱起千寻就往医院跑;她诅咒千寻刻薄短命,他用沉痛而愤怒的眼神看她,说她会遭到报应……季滟忍不住一阵颤栗,她果然遭到报应了!一语成诹,一定是自己的诅咒害了千寻。
为了赎罪,也为了让裴予陌多休息一会儿,季滟想要代替他照顾千寻,裴予陌坚决不同意:“你是个孕妇,自己也要休息。而且,你也知道千寻目前的状况,我不能离开她,我必须亲自照顾她!”
千寻目前的状况不容乐观。虽然他们不遗余力地为她治病而努力着,但因为一直找不到配型合适的供体,而迟迟无法做心脏移植手术。一个月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千寻的病情开始恶化,已经不能下床,有时候会持续昏睡一整天。在医院,裴予陌日益憔悴消瘦;在季宅,季安澜不停地叹气、流泪。他恨自己无能,拥有万贯家财,却得不到一颗合适的心脏,挽救不了女儿的生命。这样沉重悲哀的气氛,让季滟觉得难以承受。只要想到千寻随时都会离开他们,她就担心得睡不着觉。一天晚上,季滟突然从噩梦中惊醒。她梦见千寻化作天使,整个人都飘起来,向空中飞去……
“不要!千寻,你不要走!”她满头虚汗,大叫着睁开眼睛,才知原来是梦。
幸好,只是一个梦。季滟翻个身,看到窗户半开着,郝晨呆呆地立在黑暗中,一动不动。“郝晨?”她低唤,拧亮了床头的灯。郝晨没有回头,背影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特别凝重。“你怎么了?是不是被我吵醒了?”她披衣坐起,郝晨重新回到床上,将灯熄灭,一边问:“你刚才做噩梦了?”“是啊,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还好只是梦而已。”郝晨轻轻拍着她的背:“你梦见什么?”季滟把头窝在他胸前,呢喃地说:“我看见千寻立在我的床前,向我告别,然后她挥动翅膀,慢慢地从窗户里飞走了……”郝晨放在她背上的手指僵硬了一下,许久后才发出声音:“梦从来都是反的。千寻不会有事,你放心,好好睡吧。”季滟听话地躺下,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郝晨仍然呆坐在黑暗中,觉得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哽塞得难受,甚至连呼吸都很困难。千寻,你不会有事的。他闭上眼睛,泪水悄悄从眼角滑了出来。下午,空气很闷,连风都带着令人烦燥的热度。这是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前兆。千寻吃过午饭就睡下了。从海边回来后,她积极配合治疗,再没有因为心脏骤停而晕倒,但是,她却越来越虚弱,甚至没有力气下床。病床上,千寻皱着眉头昏睡,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使她看起来更加苍白瘦削。裴予陌坐在床前,疼惜地拨弄着她额前的刘海。“千寻,为了我,你一定要坚持下去!”轻微的敲门声响了好一阵,裴予陌才反应过来,起身去开门。门打开了,外面站着的男人让他感觉很陌生,黝黑的面容上有一双忧伤的眼睛。
“请问你是……”他的眼神有些迷茫。“我叫郝晨,是来探病的。”郝晨将手里提着的一篮水果递给他。裴予陌略带歉意地说:“哦,千寻已经睡着了。”“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他恳切地请求。“请进。”裴予陌接过他手中的水果,招呼他坐下。郝晨坐进病床边的沙发里,望了昏睡的千寻一眼,说:“季滟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我就一个人过来了。其实很早就想来的,却一直没有时间。”裴予陌为他倒了一杯茶,说:“没关系。”两个男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语气也显得疏离而客套。“千寻的病怎么样了?”“医生说情况不是很好。”“都是你一个人照顾她吗?”“她父亲和季滟也常常来。”“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吗?我是……是她的姐夫,也算是一家人。”“不用了,多谢。”虽然接触不多,郝晨却发现裴予陌是个高傲而冷漠的人,有种被刺伤的感觉,还有些紧张和心虚。室内的空气压抑沉闷,郝晨迟迟没再开口,不知说什么才好。这时,李医生走进来查房,打破了两人间的尴尬。他详细询问了千寻的情况,对裴予陌说:“你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他们离开后,郝晨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小心翼翼地走到病床前,窗帘低垂,黯淡的光笼罩着屋内,千寻安静地躺在床上。苍白的脸深陷进枕头里,长发披散,双眉微蹙,即使是在熟睡中,仍显得很痛苦。才三个星期不见,她就变得这样消瘦,像一朵迅速枯萎的花,自枝头飘零凋谢。
郝晨呆怔地站在床边望着她,心开始揪痛起来。“千寻……千寻……”他轻声唤了她好几声,可是千寻浑然未觉,一点反应也没有。眼泪迅速模糊了他的双眼。“千寻,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如果我那天不去找你,你现在还是好好的,健健康康的。”
郝晨抓住她的一只手,紧贴在自己脸上。她的手指冰凉,像冻僵了似的,没有一丝温度。
他低声地诉说着:“如果你就这样走了,我不会饶恕我自己。我会觉得是我害死了你,用我的爱杀死了你!我会悔恨一辈子!”悔恨和悲伤如潮水般涌上他的心头。郝晨禁不住跪在她的床畔,把脸埋在手掌中,弓着的背脊痛苦地起伏抽搐。
身后,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裴予陌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情景,脑中一片混乱。
主治医生告诉他,千寻的情况已经危在旦夕,必须在一个星期内找到合适的心脏。他一脸黯然地走回病房,无意中撞见了这个痛哭失声的男人。他呆立了好一会儿,然后悄悄地掩上门,转身离开。裴予陌走到走廊的尽头,摸出一根香烟点燃,靠着墙角抽烟。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他越来越焦燥不安,却又不敢在千寻面前表现出来,只能一个人偷偷地抽烟来缓解压力。走廊的另一头,郝晨从病房里走了出来,步履匆匆地走向电梯。他双眼红肿、神情悲怆,丝毫没有发现立在墙角的裴予陌。等他走进电梯后,裴予陌掐灭了烟头,返回病房。在病房门前站了许久,他才开门进去。千寻仍然在熟睡中,或许是药物的镇静作用发挥了功能。裴予陌立在床畔,长久地凝望。千寻和郝晨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他会跪在她的床头痛哭?突然,她的身子动了一下,喃喃地低唤:“妈妈……”她又梦到妈妈了?裴予陌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不要怕,有我在这里。”
千寻的情绪激动起来,浑身剧烈地颤栗,像陷在某个可怕的梦魇之中。她紧紧抓住他的手,低呼出声:“郝……郝晨,不,林熙阳,不要走!”林熙阳?他的手顿时僵在了那里,血液在耳边轰轰作响。难道郝晨就是林熙阳?林熙阳就是郝晨?他极度震惊之下,一任她紧抓着自己的手,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
暴风雨
傍晚,狂风夹带着暴雨袭来。千寻醒了,看到床头柜上的水果篮,问:“是谁来了?”“郝晨刚才来看你,你一直都在睡觉。”裴予陌拿出一个苹果,说,“我削个苹果给你吃?”
千寻点点头,嘴唇泛紫。郝晨来了?难怪她刚才隐约听见有人在自己床前哭泣,像是郝晨的声音,原来不是梦。裴予陌是削苹果的高手,他能完整地削完苹果,苹果皮薄且连刀不断,并会仔细地去了核。
千寻很爱吃苹果,却不会削。她有一次削苹果给他吃,逆着削,削下去许多果肉。他笑着夺去她手里的苹果,说:“你的手艺这么逊,等你削好了,我只能吃核了。”从此他不再让她削苹果,其实是怕她伤着自己的手。裴予陌一边用小刀削着苹果,一边问:“你以前认识郝晨吗?”千寻惶惶然,垂下头说:“不认识,我怎么会认识他呢?”裴予陌看出了她的紧张不安,手一颤,长长的苹果皮突然断落。她吃了一惊,抬起眼睫:“苹果皮断了?予陌,你削苹果的手艺退步了。”
“是啊,退步了。”他说,手中的苹果皮不停地断落,一不留神,小刀划破了他的手,血顺着指头滴落。“予陌!”她叫了一声,从床上下来,捧起他的手指,“你怎么了?”“没事。”微笑着,他说,“只出了一点点血。”“予陌……”千寻看着他,强烈的酸楚涌上来,他一定是察觉到什么了。可是,她该如何向他解释呢?裴予陌凝望着她。她的心里仍然藏着那个男人,无论他怎么用心怎么努力,永远也无法取代。他感到心里阵阵剧痛,比手指上的伤口痛一百倍。千寻取出创可贴为他敷上,稍稍止了血,却止不住胸口的疼痛。裴予陌继续削苹果,将削好的苹果去了核,递给她。千寻接过来,咬了一口,香甜可口的苹果竟然没有味道。天暗了下来。窗外,风雨加剧了。裴予陌守候在千寻床前,喂她吃稀饭,然后服下药丸。俯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去吃饭了,你好好休息一会儿。”“好,你去吧。”她微笑地说,目送他离开。裴予陌在走廊上遇见季安澜,他神情紧张地问:“千寻今天怎么样?”“还好,我已经喂她服了药。”裴予陌看着他被风雨吹乱淋湿的头发,“这么大的雨,您还赶过来?”“坐在家里,我实在放心不下,再说也应该来替换你。”季安澜心中酸楚感动,“这些日子,你辛苦了。”“只要能守在千寻身边,天天看着她,我就不会觉得辛苦。”他静静地说,脸上的笑容很淡很淡。“能够遇见你,是她一辈子的福气!”季安澜感慨地叹息。“但愿如此。”裴予陌说,眼底有淡淡的忧伤。季安澜微微惊异,从他的语气中,第一次听出了沮丧和疲惫,仔细打量,他脸色灰白,目光空洞。大概是太累了吧?整天守着一个危重病人,不遗余力地照顾她,谁都会心力交瘁。
“我已经找好了一个看护,八点钟就来接班,你不用来了,今晚好好在家睡觉。”
裴予陌凝视他,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然后,他努力弯起唇角,淡淡地笑:“好。”
季安澜却呆立在当地。这是第一次,裴予陌答应离开千寻,以前他是无论如何也要守在她身边的。季安澜走进病房,看到千寻静静地躺在床上,目光呆滞地凝望着天花板。
听到脚步声,她迅速转过头,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惊喜:“你就回来了?”
“千寻,是爸爸。”她的眸子瞬间黯淡下来,低声说:“予陌去吃晚饭了。”“我刚才碰见他,叫他不要过来了。”季安澜在女儿的床头坐下,替她掖了掖被角,“我替你请了一个看护,今晚由她照顾你。”她的身子僵硬,怔怔地望着他。“予陌……不会来了?”“他明天上午过来。”季安澜开玩笑地说,“怎么,你一会儿也离不开他?”
千寻笑了笑,神情恍惚。她唇边的微笑飘忽而无力,幽幽地说,“我发现,我真的离不开予陌。如果他不在我身边,我就会觉得害怕,就会六神无主,担心自己再也见不到他。爸爸,我是不是很没用?让你丢脸?”
季安澜屏息地望着她,湿润的光芒在他眼底闪动。“不是的,你坚强而又勇敢,是爸爸的骄傲。”“真的?”千寻眼底也有晶莹的泪光,她努力地微笑,不让泪水滴落下来,“可是,我却感觉我要失去他了呢!”季安澜的身子僵住。“不会的。”他沙哑着说,“予陌这个孩子我了解,他绝对不会离开你。”
“其实,我倒希望他能离开我,这样,我走了以后,他就不会这么痛苦。”她仰起脸,泪水扑簌簌掉下来,“爸爸,你说我是该留他在我身边,还是该赶他走呢?”季安澜望着她,喉咙阵阵发紧,千寻的矛盾和挣扎他感同身受。半晌,才用低哑的嗓音说:“千寻,我可怜的女儿!”千寻扑进父亲怀里,身子在哭泣中轻轻颤抖。他怜惜地拥住她,安慰地说:“别担心,你会好的。等你完全康复的时候,爸爸还要为你们举行婚礼。”“谢谢爸爸。”千寻轻声说,泪水顺着面颊,滔滔倾流。一如屋外肆虐的狂风骤雨。
同一时间,裴予陌坐在汽车里,看着车窗外如注的大雨发呆。雨水不断地击打着窗玻璃,慢慢地形成了一道道水痕。路旁的树木疯狂地摇晃,死命地挣扎,与风雨顽强抗争。他久久没有发动汽车。在这样一个风雨之夜,他哪里放心得下千寻?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留在千寻身边,就能给她带来幸福。可是,他却什么都不能做,既不能为她找到一颗合适的心脏,也不能让她真正地快乐。因为她最需要的那个人,最爱的那个人不是他。回想起千寻回到n城后的种种异常,他终于体会到她深藏在内心的痛苦和挣扎。她深爱的那个人,一直等待的那个人,竟然成为了她的姐夫。她什么都不跟他说,硬撑着独自去参加季滟的婚礼。如果他当时能陪在她的身边,或许她就不会发病了。千寻,你好傻!你是个傻瓜!!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千寻的隐忍和痛苦更让他疼惜。也许,他不是她这一生最爱的人,但他会是最爱她的人。他爱她,所以他不在乎她的心里是否还有别的男人。只要和她在一起,他就会感到幸福快乐。
郝晨,他娶了季滟,已经没有权力带给你幸福。这个世上,唯一能给你幸福,能照顾呵护你一辈子的,只有我,只有裴予陌!请原谅我的自私!千寻,我一定要留你在我的身边,哪怕是从死神手里把你抢过来!
裴予陌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枚戒指,他本来打算从广州回来就向千寻求婚的,却一直都没有机会送出去。他立刻开动汽车,箭一般地驶出了医院。千寻,你一定要等我,等我回来!狂风仍在呼啸,雨哗啦啦下个不停。已经八点半了,看护还没有过来,大概是被风雨阻止了。真是恶劣的天气!
千寻在风雨声中入睡了。因为正在输液,身边必须有人看护。季安澜没有离开,一直守在她的床边。手机铃声突然响起,非常尖锐地打破了寂静。季安澜接过来,“喂”了一声,脸色立时变得惨白。他看了床上的千寻一眼,压低嗓音说:“是,我是……我马上过来!”正好,看护冒着风雨赶来了,一看到季安澜就连声道歉:“季先生,对不起,我来晚了……”季安澜匆忙打断她的话:“我女儿正在输液,你守着她,我出去一下。”说完,他就跑出了病房。季安澜出去了很久很久,直到凌晨才回来。千寻盖着薄被,安静地舒眉睡着,像个孩子。她的嘴角,甚至微微上扬着,似乎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这张苍白单薄的面容,却令他深刻疼惜。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悸动,缓缓地,他在床畔坐下来,嘴里呢喃着:“孩子,我可怜的孩子……”泪水滑过他的面颊,一直落在了白色的床单上。窗外的风雨一阵又一阵,整夜都没有停歇。~~~~~~~~~~~~~~~~~~~~~~~~~~~~~~~~~~~~~~~~~~~~~~~~~~~~~~~~~~~~~~~~~~~~~~~~~~~~~~
有一位网友看了这一章后说,看过虐的,就没有看过虐成这样的!!后妈啊,后妈~~~~~~~
手术
风雨随着黎明的到来而减弱。天亮之后,风停了,雨歇了,第一缕曙光斜斜照进病房。千寻从睡梦中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看护那张微笑而陌生的脸。“小姐,你好!”看护笑得殷勤而小心翼翼,“我姓陈,以后就由我来侍候你。”
“你?”千寻失神地望着她,目光中有一种怅然若失,“那么,裴予陌呢?”
“裴什么?”看护困惑不解,“是你以前请的看护吗?”千寻摇摇头,淡青色的晨曦中,她的面容苍白而透明,嘴唇泛着浅浅的紫色。
窗外,阳光渐渐由青白转为淡黄。季安澜走进病房时,千寻呆呆地坐在床上,眼睛望着窗外,空洞而没有焦距。
外面的树木花草,经过昨日的风雨肆虐,而变得满目狼藉。仿佛就在一夜之间,世界变了模样,万物岑寂萧条。裴予陌没有回来,也没有打电话。他怎么了?是病了,还是……季安澜端起那碗凉了很久的稀饭,在她身边坐下:“千寻,吃一点吧!”
千寻摇头,注视着窗外,喃喃地说:“予陌呢,他今天怎么没有来?”“哦,季氏在北京的分公司临时有急事要处理,我走不开,就派他去了。”
“去北京?”她依然没有回头,所以没有注意到季安澜面呈灰色,突然间苍老了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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