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水龙头旁的铁箱内找到了一条长达三米的胶水管跟黑色大抹布,她飞快地把水管与水喉紧紧接合,扭开水龙头,清水自水喉流动到胶水管,再呈抛物线状落在地上。她忽视地上的一摊水积,小手持着水管的另一端,另一身则拿着抹布,双眸虎视眈眈的瞄住大木箱,灿亮得很的双目像是在搁下「遇到我,你死定了」的威胁。缓步跑到大木箱前,她对准位置,「沙沙」的水声骤然落下,洗涤那碍眼极了的尘垢。
虽说眼不见为净,但亲眼目睹就另当别论。
她哼着歌儿,悠然自若地瞄完左边,瞄向右边,重复了好几次这个动作后,她咚咚咚跑去关掉水龙头,便跑回到大木箱,作起抹干箱子的工作来。拧干已吸满水的抹布以后,她继续卖力地抹着箱子,连藏在隙缝的污垢都不放过。
过了将近一小时,她仍埋首在洗抹的工作中,没察觉到那个不知在何时走到她身后的高俯男子。她感觉到本是宽敞的车库突然变得狭窄,里头的光度是暗了下来没错,但她不曾想过是他站在她身后,并以傲人的高大的身躯彻底挡去映入来的阳光。
「你在干什么?」略带点磁x的男x嗓音悄然擦过耳畔。他盯着那抹正在忙得不可开交的娇小身影,她往那边移,他便稍一挪动身躯,刻意挡去阳光,好使她发现他的存在。可神经大条的她却过于沉醉洗抹大木箱的伟大工程上,忽视了那突然光亮不足的车库。
「你没长眼睛么?我在抹箱子!」她答。怎么会暗成这样子?快要下雨吗?
「哦。为什么要抹?」他续问,锐利的眼眸盯着身下那颗移到另一边的黑色头颅。
「因为刚刚用水洗涤过嘛,所以现在要抹干它噜!」她用力抹,卖力刷
当那双澈圆的水眸目睹地板上跟箱子上反映着一个人形的影子时,她目光定住了短短三秒钟,便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方才有人跟她说话!她转身,一抬起小脸,便迎上那双熟悉不过、但即将要喷火的黑眸子。那双含火的黑色眼珠子的主人正正是她最喜欢的人及同居室友──冥哥哥。
「你刚刚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他赫然掏出双掌扣住她的两肩,使劲地晃了她一下。危险的黑眸子微眯,他斜睨了那个箱子一眼,这个箱子里头装的不会是那些东西吧?假如他没记错,他先前向星订购的枪械配备,今早便会运送到来,这个女人该不会是蠢到去用水来淋弹药吧?!
「冥──冥哥哥?」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住了,怎么会有凌厉的目光刺杀她的,她刚刚有做到惹他生气的事吗?在她思绪在脑海绕了十多个圈之际,他的耐x已接近临界点,他以近乎吼的声浪来质问她:「你刚刚做了什么?!」他的额际泛着疼,对着这娃儿,他没有一天能真正轻松度过。反观,头痛将成为他的习惯之一。
「我…我…只不过是见大木箱很脏嘛,所以就拿水洗了洗表面唷!」她垂首,秀眉下的水眸偶尔偷瞄那张绷紧着的俊脸,思忖着该说什么话或需用怎样的语气来平息他的怒气。虽说她不晓得他发怒的缘由,但大概是跟她离不开关系吧。她要察言观色,要不然死相会惨不忍睹。这是她在短短一、两个月来,学习回来的一套理论,以配合他的生活方式,更正,是迎合他的意思,当一个不惹他讨厌的拍挡。
「你用水淋湿木箱?」他捂着发疼的额头问,但言语间却透露肯定意味。他怎么会忘了这一项的?这个女人g本是麻烦的g源。只不过是平静地度过一个月而已,他怎会犯了杀手最大的忌讳,对她卸下戒心,笨到以为她会不再惹麻烦?
「呃──都可以这样说的!」她隐约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他这样问恰好是指出她的错处──她不该用水。脑中黑影飞闪,那个穿得像黑帮打手临行时的那个画面,他最后叮嘱她──下雨时就将胶质布袋铺在上方
下雨…难道那个男人不是骗她的?!那个箱子不能碰水的?!
「可是箱子上布满很多尘──尘垢嘛…所以我才…呃…」她本想为自己的行为作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但她一抬眼就敏锐地感觉到那怒瞪着她的可怖目光恰好降落在她身上,她马上识趣地闭上嘴不说话。
刺耳的抽气声随之袭来。
他就知道有她的地方,就不会有好事发生。
「你知不知道箱里头载了什么东西?」为免错杀良民,他首要之务是先找出问题的地方。假如,她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还有商榷的馀地;否则,他绝不饶过她。明知故犯,罪名更大。
「不知道…那个男人不肯告诉我…」她在宽身的卡通睡衣的衣摆上绞出十多个白玉小结,她把头垂得低低的,下颚差不多抵住锁骨的位置,她嘴里嘟嚷着,一副委屈的小媳妇模样。
听到她那极为委屈的话语及看到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黑眸内跃动着的火光自动自觉地收敛起来,连汹涌如涛的怒火亦渐趋和缓,一股莫明的内疚感悄然萌生。内疚?他怎么了?发起同情心来么?他马上将这种异状解说成他刚刚睡醒,因此还未真正清醒过来,才会心情紊乱而已。绝对跟她扯不上关系,就算对象不是她,他的态度都是这样子的,不会有不同的地方。
他闭上双目,抑制着还在蕴酿着的怒气后,掀开眼帘,试着平心静气跟她说:「这是总部运来的弹药。」话落,他盯着下方的那颗黑色的小头颅,等待她的反应。
果不其然,她在点头表示明白后,达至一百多分贝的尖叫声急不及待侵袭他的耳朵。
「嗯──赫!弹药?!」她竟然闯下大祸!她坚持了一个几月的努力烟消云散!她首次体验到何谓「一失足成千古恨」。她恨不得现在有好心人士打昏她,不用她面对自己做成的烂摊子!
「对。」瞧她一副懊恼、有撞墙意欲的有趣模样,他出奇地没坏心眼的挑她痛处刺激她。不知怎的,他身上的怒气竟无预警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开始不像自己,对不?
「对不起,我不知道──要是我知道的话,我不会用、用用水淋湿它──」她颤栗着,整个人慌乱得犹如热锅里的蚂蚁。
「算。先看损坏情况。」他撇下一脸惘然、不知所措的她在一旁,走到角落去拿出铁箱里的大铁钳,便三两下打开了木箱子,利落地将每一层拿出来,放在没遭到水喉侵占过的地方去。箱子里头分开了几层,但只是以木板分隔开两层的枪械配备。乍看之下,有好几层用作垫着弹药的禾草都湿透了,最低的那层也被地上的水渍弄至湿透。经过细心检查所得,只有两层的弹药还可以用,其馀的一概作废。
「怎…怎么了?」她困难地咽下唾y,一双水眸瞪得大大,惶恐的瞅着他检查着「损坏情况」的大手。
他专注地检查另一层的弹药,没挪开过视线,只是好整以暇地道,那没所谓的语气像是在谈一些与他无关的事般:「如无意外,只有两层可以使用。」
七层只剩下两层可以用──他怎么还能处之秦然?这…该不会是暴风雨的前夕──风平浪静吗?要是她是他的话,她定会失控到抓那个捣蛋鬼出来,然后用尽一切可怕的手段折磨死他。当她一想到那个理应被他抽出来毒打一身的人是她时,心里泛起阵阵恶寒,她不得不为自己那短暂的生命而悲叹。
瞧他那张没半点怒气,态度从容,既认真又专注的模样,说不定他转过头就大发雷霆,一拳打死她…越想越不堪,还是不想来得好…
「那──会不会很麻烦?」她试探x地问。
心忐忑不安,像是悬挂半空,无法着地。
于心里祈求千次、万次,她满心希望答案是不会,那她的良心会好过些,但下意识却清楚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只麻烦,而且糟透了。
「会。」他答。区区一个字足以把她打进了无边际的地狱去。
她深知那些弹药是下次任务的必需品。但瞧瞧她做了什么?她又把麻烦丢给他!她g本是──包袱…跟她父母一样,在他眼中,她只是个包袱而已
想罢,酸意袭上心头,热气随之冲上眼眶,泪水在眼眶无言地打滚着,她只需稍一眨动眼睛,泪水便会落下。
她垂下脸,咬紧唇瓣,忍住那险些夺口而出的抽泣声。
她的错误已带给他很多的麻烦,要是她现在还在他面前哭的话,只会使他困扰。她不想再度因为自己而让他感到烦心──她明明是想讨他欢心的,但为啥次次都会弄成这样子?她好恨自己
「用不着哭吧?」温热的大掌覆盖在她的脸颊上,稍一挪移到她的下颚处,抬起她的脸,让她不再有机会用头颅对着他。
「既然闯了祸,便想办法解决。」他盯住那双镶满薄雾的眸儿,眉头紧蹙,差不多快有折痕。闻言,她不自觉的贬动了一下眼眸,方才死命要锁住的泪水全奔出来,无言道出她的无助。
「但──」赶得及吗?倘若她没记错,他说过每次行动前的那个早上,总部都会有配给。说完,眼泪流得更凶,她这一刻真是恨透了那发达的泪腺。
拇指滑过细致的肌肤,顺道拭去了那碍眼的泪水。「基本上,有配给与否,我都能完成任务。你信不过我的能力吗?」他的俊脸凑近她,抵住她的鼻尖,温热的男x气息全喷在她的脸上,他温柔得近乎催眠的话语轻易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有史以来,他竟赌上自身的能力来安慰这小娃,为的是什么,他不清楚,亦不想探究。他心里明白心态只要稍微转变的话,受害的只会是他身边的人。
在这时,脑海里偏偏却浮现她那张稚气得不像话的小脸蛋。
他开始感到迷惘
第六章
第六章
夜幕低垂,乃是狩猎者外出觅食的最佳时刻。
铃铃──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可闻,听觉敏锐的他发现声音是自她身上发出。眉心一皱,下意识知悉心弦被扯动了。他怔忡,脑中快速掠过种种思绪。心里头浮起一个疑问,他曾听过这种铃声吗?要不然心怎会萌生起熟悉感来?想罢,他心生一惊,深知再去探究,只会慢慢踏进万劫不复之地。
他撇下那些无谓的想法,回首提点她:「行动时要分外小心。」也许是长时间工作、休息不足的关系,他的思绪不像从前般清晰,开始出了乱子。看来他需要好好休息,调整好紊乱的思绪。
「嗯──」她虚应,跟他说话时仍是低着头,用头颅对着他,「那──我负责什么工作?」
盯着那颗黑色的小脑袋,他很不爽,并不是因为举止无礼,而是他不喜欢对着她的头顶说话。「女人,说话时要望住对方,你不懂得尊重别人吗?」这无疑是个借口,最重要的原因,是那颗低垂的头颅妨碍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见那张清丽的小脸。
「对──对不起!」她闻言马上抬眸,深怕迟一秒回应,都会惹他不高兴。
瞥见那张小脸展现在他眼前,他扬起一抹满意的笑容。目光停驻在她的脸庞上,仔细观看她那极具趣味x的表情及反应。「你负责铲除后花园的守卫。」
他有时真的弄不清自己在想什么,直望进那双清澈如潭的眸子,他总觉得那段埋藏已久的记忆快被挖掘出来,这种认知,令他讨厌──也令他惧怕
他似乎想得太多。
「那──那你呢?」她怯懦地问。写满了担忧的水眸紧紧瞅着他,他晓得这小娃在想什么,但不出言点破她,免得她又偏向坏方面想,他是很不喜欢她三不五时的尖叫声没错,但他更讨厌她自责的话语,让他听了以后,心情极为不爽。
「杀首脑。」她的忧虑,他全看在眼内,踏实感悄悄地在心底萌芽,他有些少喜欢被人依赖的感觉──难不成他脑袋受逗了么?
「不如我跟你一齐去…」她是绝对信任他的能力,可是在一个配备不足的情况下,难保他不会身陷险境。她不希望因为她的关系而害他受伤,抑或遇上不必要的危险──更何况,他把所有配备留给她,他却一个人去干最危险不过的事,叫她怎安心?
「不用。」他挪开视线,眺望离这儿不远的大宅。
「为什么?」套着黑色绒毛手套的小手握成拳,无言道出她的坚持。
「你去,只会增添麻烦。」他答,淡漠的话儿不带一丝揶揄,他仅仅是如实告知,非故意嘲讽她的痛处。她经验尚浅,未能善于应付突发情况,况且他没百分百的把握能带着她全身而退。
岂知,他这句话在她耳里却变成另类意思,亦间接触碰到她的痛处。
在他眼里,她始终是个包袱吧…她的存在只是会带给他麻烦吧
思绪乱转,任她怎劝自己,都阻止不到自己不偏向坏方面想。她不想钻牛角尖,偏偏大脑却不听话,誓要把她逼到死角去。
小小的掌头握得更紧,只到他x口的小小身躯微颤动着,她仰目,依着大宅里头透出来的微弱灯光,注视他那如雕刻般的深邃轮廓,光点落在他冷硬的俊脸上,泛着光晕,使他看起来更神秘莫测。
贝齿咬住粉色唇瓣,强抑住欲他面前哭的冲动,她逼着自己用平日爽朗的口吻答话:「那好吧。」但她那发颤的拳头却率先出卖了她的情绪。幸而他的眼睛不是落在她身上,要是他瞧见她这个懦弱无能的样子,又会看不起她,甚至是讨厌她吧。
数天前,他曾乘坐行动时专用的飞机观察这儿的地形。
这座建筑物,是一橦楼高两层的欧式洋房。洋房的天台具有一个小型飞机的停机坪,房子外边建了个圆形的喷式水池,种植了不少树木的休憩园林及偌大的露天游泳池,都给高高的围墙绕住,从上方看来,整座建筑物差不多占用了半个山头,阵容之大,让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这座建筑物的入口亦是唯一的出口,它是一扇用j炼钢铁铸成的大闸门,另外,围墙内都站满了保全,保卫工序并不马虎,反而谨慎极了。更甚者,洋房连同园林等设施,均设置了一套最新型、近乎完美的保全系统。除了建筑物的主人或系统设计者能解除保卫程序,否则,没人能闯入。即使有幸闯进去,休想能活着离去。
自后方提出一部小型的手提电脑,修长的十指忙着在键盘上飞舞,萤光幕映着一条将要填满的长线及运作中的英文字词。「done」在他按下「enter」一键的那一刻,周遭的灯光都熄灭了,整个山头霎时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星设计的病毒程序果真不赖,他不否认她是个天才,直到现时为止,任何防卫程序都难不到她。她是加入redrum后,才有机会尽情表现自己的长处。
他随手把电脑塞进黑色背包里,搁在大树旁,反正打后会有人收拾。他斜睨那个忤在旁边的她,压低声浪,充满美感的薄唇溢出两个字来。「行动。」
当光明完全被黑暗侵蚀之际,方才还在魂游太虚的她才收回分散的专注力,但神情是呆滞的。「嗄?哦…」
瞧她一脸智障状的模样,他就有气。要是没有他,只有她一个执行任务,心不在焉的她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接着,他不发一言,大手擒住她瘦削的手腕就迈步开跑。
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大力度一扯,她一时反应不过来,险些跌倒,她勉强稳住下坠的身躯,便尽是狼狈地跟着他的步伐跑。
夜风吹响了系在腰际的铃铛,数声满有规律x的铃声为这寂寥的夜添了些生气。
「女人,你是不是很想我死?」他那仿若寒冰的话伴随冷风擦过她的耳g子,驱赶了在她脑袋瓜如麻花般混乱的思绪,她刹时醒过来,亦敏锐地感觉到钳住腕间的大手骤然一紧。
「嗄──当然不是──」她的嘴比大脑更快反应过来。
「那就给我专心些,我没馀力救你。」他加重了腕间的力度,稍一使力,将她与他的距离拉近。
「对不起──我不会再这样子!我保证──」她急着解释,好怕他会将自己当成是负累看待。
耳朵倾听着她的解释,另一方面,手亦忙不迭抽出置在腰际的银色手枪,扣下板机,只见他的食指动了两下,两名伫立在闸门后戒备的守卫马上中枪倒下。见状,她闭上嘴儿,把刚刚想说的话儿全往肚里吞。
「是这样才好。」在搁话的瞬间,两人已来到闸门前。他松开了她的手,自裤袋掏出一部形状大小可媲美打火机的银色仪器,装在闸门旁的密码电子版上。贬眼间,仪器上的y晶体萤幕闪烁着「correctcode」的字眼,他便取回仪器,推开闸门,闪身内进。
盯住那逐渐在黑暗消失的身影,她答应自己不能再令他失望,深呼吸一口气,便熟练地掏出跟他同款式的手枪,啪嚓装上弹药,身手利落地窜进去。
躲过守卫的耳目后,他抓紧时机,乘守在侧门的守卫不留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拳击中较近自己的那名守卫的腹部,守卫闷哼一声便笔直地倒下。他顺手夺去守卫手上的长枪,并且在馀下的那名守卫通知其它人前,他冷着一张脸,脸无表情的挥起那柄长枪,沉重的枪柄直接朝那名守卫的后脑击去,守卫连哼一声的机会都没,整个人就倒在地上。
拉开玻璃门,以相同的方法击倒两边反应不及的守卫。
走过迂回曲折的走廊,守卫不是颈际遭到一记重重的手刀,就是被枪柄击中。他基本上不曾用过枪械,无论是握在大掌上的,抑或是置在腰部的那柄。来到主卧室的门前,他轻而易举的搞定两名守卫。冷不防地,他黑瞳一凝,右腿往后一勾,砰一声踢开大门。
里头只有一个人。除了这个人外,他嗅不到其它危险的气息。
「你是redrum派来的杀手──seraphim?」语音一落,房间里的灯光亮起来,驱走了黑暗。
他反应敏捷地以手背挡住那无预警袭来的刺眼光芒,黑眸微眯数秒后,他贬一贬眼,便习惯了灯光充足的地方。他抛下那柄笨重的长枪,掏出腰间的手枪,瞄准了那个自他破门进来后,一直举止从容的中年男人。
「说得没错。」冷如冰块的话自那薄唇溢出。
男人的脸布满风霜,眼窝深到差不多能陷下去,花白的发占了一大半。
乍看之下,他老了很多。
「我早知他会聘用杀手,但真是不曾猜想过他竟砸下万贯家财来聘请高级杀手而已。」中年男人j明的眼眸放肆地在他的身上打转,这个杀手既可轻易闯进来,身上亦不带半点伤,那他铁定是传闻令商界人士闻风丧胆的杀手──seraphim。「seraphim」意解炽天使,即神的使者中最高位者,掌管刑罚及战斗的天使。而他就是隶属redrum的首席杀手。
seraphim鲜少出没,行踪神秘,无声无息的杀人手法,能于一夜间血洗目标地点的能力,以及他的不败记录令商业界人士为之惊惧。
直到现在,都没有他杀不到的人。没有人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他没对中年男人的话作出任何回应,只是唇角一扯,回他一抹邪笑。
「喜欢怎样的死法?」他噬血一问,增添紧张气氛。他嗜爱亲眼看着猎物走投无路的无助表情。一联想到能将它们一步一步逼入恐惧、绝望、无助的境地,体内的血y也兴奋得四处乱窜,鼻间更能隐约嗅出薄弱的血腥味。
身上存在着某些嗜血因子正逐步掌控他的思维、他的动作。
「跟我打一场,好吗?」中年男人问,仍能摆出一副很冷静的嘴脸,但老脸上的薄汗却透露了恐惧的事实。seraphim那双泛红的黑眸子,男人总觉得自己曾在哪儿见过──这是人在面对危机时所产生的错觉吗?
他倒想看看这个男人还能耍出啥把戏来?他二话不说就弯身把手枪放在地上。
瞧他那个自信满满的模样,像是没有武器都有十足把握击倒自己一样,一股恶寒窜入四肢八脉,惧意逐步蚕食男人的理智。
这种方法的确能全身而退吗?男人的身躯微发颤,他强逼自己用平静的口吻道:「那开始──」话还未说完,中年男人的后肘便直朝他的俊脸袭去,他掏出有力的大掌,轻易挡住中年男人的攻击,另一手亦没闲着,顺势抓住中年男人的手臂,使劲往后一扭
卡啦──清脆的声音响起,男人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相信那手骨已断了。中年男人忍着手臂的剧痛,转过身,右脚瞄准他的腹部踢去,在男人腿部有所动作时,他马上作出反应,松开钳住男人的双手,敏捷地后退三步。男人见机不可失,便利用得来不易的空档夺去他先前放在地上的手枪,那只完好的手握住手枪,枪管对准他的额头。
「别、别动!」男人紧张地吞下惧意,扯嗓大吼。
本是没有丝毫波澜的黑眸掠过怒意,他露出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一张俊脸更是冷峻得如石雕。阔别多年,他如他印象中一样爱耍y。
眉毛一挑,他好心劝说,像在说些与他没关的事般:「你尽管试试开枪。」他缓缓走近男人,男人见状,马上往后退,怕他会突然偷袭。
「别以为我不敢!」枪管死盯住他的额际不放。
「那就试试看吧。」轻蔑的笑意达上一双湛黑的眸子里。
男人残酷的食指拉下手掣,「去死──」
嚓──没有预期的血色景象,他还完整无缺对着自己冷笑。
怎会这样的?男人尝试再按手掣,可一发子弹都没s出。「没子弹的?」男人吓一跳,手一时握不稳枪枝,手枪便大刺刺的跌落在地板上。
一只大掌忽地破空而来,抽起男人的衬衣领口,把男人摔到墙上,俊脸凑近男人的脸,他冷笑:「很好,证明你还剩下些少智慧。」
话毕,他一拳揍落男人的腹部,见男人用手捂住痛处,黑眸望进男人那双烙满恐惧的双眼,续言:「忘了跟你说,我最讨厌那些背信的人。所有背信的人,都被我亲手撕了。相信我,你不会是例外的那个…」他每字每句,听得男人心寒之极,还有他最后刻意拖长尾音,柔声唤出的两个字,硬生生把男人打落冰冷的地狱去。
他唤他作「义父」。
记忆渐渐回笼,他记得他曾收养过一个七岁的男孩,而这个人正好就是眼前的人──来取他命的杀手。
养虎为患。当年的他不该低估一个小孩的能耐。
砰
无情的枪声划过寂静的空气,打进耳际,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冥哥哥不会是出了事吗?他们用的都是装上灭音仪器的枪械,应该不会有这么响亮的枪声才对…
「不想死的话,快给我滚。」枪管瞄准守卫的额头,她踢开侧跟的长枪,以恐吓的方式吓跑了那位方才受到连番重击然则被制伏于地的守卫。她已控制大局,差不多所有守卫不是一并被打昏,就是跟刚刚的那位一样被吓跑了。拉起袖口,瞧瞧萤光的表面,已经过了半小时──可他还未出来──她好担心
她拿起枪枝丢到泳池里去,依着池边的微弱灯光,她看着那柄沉重的长枪往下,降落到池底,功能一概报销。池底差不多放满枪枝,好明显是她的杰作。
没必要的话,她都不想让双手染血。
铃铃──随着她的动作,铃铛奏出一连串悦耳的铃声。
「月灵?」陌生的沙哑男x嗓音突然破空袭来。
她闻言忤住了,脑中闪过百多个可能x,更掠过母亲模糊的样貌。她对父亲的印象不多,因为父亲甚少回家,小时候的她没啥机会见到父亲。至于母亲,随着时光飞逝,她跟母亲共同拥有的记忆渐趋模糊,现在的她差不多快忘记母亲是长成怎样。印象中的母亲是一个很温柔、柔弱的美人儿,她总是爱赖着母亲不放,而母亲亦总会温柔地抱着她,哄她、逗她。
好想见到母亲。
心狂跳,她一直都盼望着重遇父母亲的一天,但她现在身处的地方,不可能会遇到他们的。稍微稳住心神,她提高警觉,小手握紧枪柄,一转身便用枪管指着欲拍她肩的来人。
映入眼帘是一个看似是斯文有礼的男人,脸上虽满布风霜,却无损他那俊秀的脸孔。瞧他一身西装打扮及他偶尔散发出的优雅气度,她猜他应该是个商人吧。
这个人她曾在哪儿见过?怎么有点儿熟悉?
她茫然问道:「谁?你是谁?」
「你跟那个贱人长得一模一样!」男人在望见她的脸时,神色骤变,一副难以置信的嘴脸。鄙夷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打转,男人的脸上明显写满厌弃,嘴里吐出的话语含有浓浓的鄙弃及恨意。
跟她长得一模一样,即是
「你认识我妈妈?」眉峰轻蹙,她隐约听出个所以来,这个男人应该认识母亲的。晾在半空中的手骤然放下,她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但一想到能见到母亲,她就难掩兴奋之情。
「当然,我跟她可算是旧相好。」他踱步走近她,朝她投了一个轻蔑的笑容,冷讽道。
母亲的旧相好──究竟是指什么关系?
她顿时被他的话弄致一头雾水。「你、你是谁?」
「你问我是谁?」他笑得轻狂,像是听到不得了的笑话般。「哈哈哈哈──我曾经是你母亲的丈夫。」
那鄙夷的笑声好刺耳,听得双耳好生难过。
但她终于找到父亲──她的亲人──一个她期待已久的家
一个家慢慢在脑中成形,她无法抑制那份兴奋。
「那、那你是我的爸爸?」她把手枪放回枪袋里,两手抓住男人的西装袖口,兴奋地左摇右晃。她抬眸,迎上男人的眼睛,期盼着他的答案,但她换来的却是一记白目,还有一句伤人的狠话。
他马上挥开她的手,像是碰到脏东西般,「你想得美──我才没有这种女儿!」
「但你明明说──」
「那个贱人嫁给我后,红杏出墙!还生出你这孽种!」
轰一声,宛如被数枚原子弹击中般,脑袋给炸成一片空白,大脑立即宣告罢工。
没可能的!这个人说假的!是诬蔑!
清丽的小脸瞬间惨白,她指控:「你、你在乱扯!别乱开玩笑!」
「我没闲情跟你开玩笑,她提走了一笔现款就跟别的男人跑了!」
「没可能的…」她垂下头,脑海里的零碎记忆拼拼凑凑,她隐约记得母亲临走前说过的某句话…
『灵灵,对不起。你要原谅妈妈,妈妈现在要跟叔叔离开这儿,但灵灵要暂时留在这儿──』
记忆中的母亲是跟一个「叔叔」走的,而不是「爸爸」
怎会这样的?母亲为了一个「叔叔」而抛下她
「你不相信的话,尽管派人去打听,redrum的络总不会连这种小事都查不出吧?」
「那──她现在…还好吗?」
他y森一笑,俊秀的脸忽地变得狰狞,说出的话犹如冷飕飕的寒风,令闻者心寒。「她当然好,能跟奸夫一齐下黄泉,她求之不得。」
此话一落,小脸血色尽褪,她瞠目直盯着男人的笑脸,粉唇抖动着,她需花上很大的努力才能把脑中的句子组织好。「她、她死了──是怎样死的?」
为啥会变成这样?她方才得悉母亲的事,但
「是我聘请杀手了结她的。」他欺身靠近她,掏出手轻拍她那张近乎面无血色的脸颊冷冷地道。
轰!彷佛一声闷雷敲落,震得她双耳嗡嗡作响。
不会这样的!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你给我住口──」她双手捂着耳朵,痛苦地闭上双目,绝望的尖声道。
她不想再听他瞎扯!他是骗她的!他是骗她的!
不会的──父亲不会杀掉母亲的
一定不是这样的!她一定是作梦!
月灵,快醒醒!不要再作梦啦!快醒醒啦!
时间一久,梦境就会自空气中消失的,到时睁开眼就发现一切都是梦!
「能在这儿见到你真好。我找了你很久,我就是猜不到你堕落到跑去当杀手,果然有怎样的母亲,便会生出怎样的女儿。只要连你都在世上消失,我过去的污点便可彻底抹去。既然你活得这么痛苦,我便勉为其难当一次好人,助你解脱。」乘她毫无防备之际,男人赫然自西装口袋里掏出小型手枪,枪口凑近在她面前三尺不到的位置,男人食指拉动手掣
砰──响亮的枪声划破天际,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一个黑影自丛林跃起,彷如一阵风般,单手拥紧她的腰,一并倒在地上去。
「嗯──」粉唇飘出一声呻吟。
这突发x的冲力吓醒了方才思路还混成一团的她,鼻间缠绕着最熟悉不过的浓重男x气息,还有紧贴在她身上的灼热体温
她睁开眼,便见到一张特大号的扑克脸在她的上方
她的冥哥哥。
子夜的星晨闪烁着,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珠泛着淡淡的红光,直望进她的眼晴,像是看穿了什么
她惊愕,怕他会从她的反应看出什么,她直觉掏出双手推开他那宽阔的膊,但却徒劳无功。黑眸危险的微眯,他没说什么,只是圈住她腰际的手臂加重了力度,另一手摊在地上,稍稍使力,便抱起她一块儿撑起身。
站好后,视线落在地上那个躺在地上的男人,他的额头有个明显的血洞,那处缓缓渗出血y,像条小河一样流过他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
见此,她直打了个哆嗦,像遭雷击中般,她的身子僵化,双脚钉在地上,动弹不得。视线始终无法移开,因为听觉灵敏的她刚刚听到他断气前吐出的两个字。
孽种。
她的父亲,连死前都不忘要骂她一句孽种。
好可笑…原来她的出生已是个天大的错误,母亲不要她、父亲不要她、朋友疏远她,那个梦境里的小男孩都选择离她而去,甚至连他都觉得她是个麻烦──每个人都不会选择她,她的存在无疑是多馀的…
生存,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等待着被人遗弃的时刻吗?还是厚脸皮当众人的包袱?这些情况还要上演多少次才满意?她不想这样子──她一直所希望的并不是这样子
酸意像是浪潮一波又一波袭来。
深呼吸一口气,试着漠视那阵阵心酸,但却不成功。
突然之间的黑暗笼罩住她的眼,她愣了下,随即发现眼上是温热的绒质手套,分明是他遮住她的眼睛。「怕就别看。」特地将她转了个圈,才让她重见光明。
暖意透入心扉,跟酸意一起刺激着她的感官。她顿时百感交集,不知如何是好。
望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她感到很迷惘,他刚刚这样做是出自关心吗?还是…他是怕她会吓昏了,间接害他要自己一个收拾残局?还是怕要花气力背她回去?任她怎去猜忖,她都找不出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他的举动是出自关心…
她还奢望什么?记忆中,她没做过一件事是真正令他高兴、令他满意,更遑论是令他开怀的笑…
脑海中的他永远是冷着一张脸,总是嫌她吵、嫌她麻烦
就算是他唯一一次所展现出来的温柔,恐怕也只是怕她会吵嚷而已…
她明明是想他注意她、关心她…但她表现出来的却是孩子气的举动,撒赖、惹他生气
她好想挥却那讨厌死的感觉…她好怕被人遗弃
她宁愿装着开朗的脸来掩饰这个没用的自己,总好过哭丧着脸祈求别人施舍几分关心
心好乱,她好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的哭一场…
瞥见那张皱成一团,活像苦瓜的小脸,他心里大概有个谱,不点破她是不想她难堪,亦不想她随便找话敷衍他。
「其它人?」
鹰目扫视一周,赶过来的途中,他一具尸体都见不到,反观途经的喷水池里有为数不少的枪械。
没人答腔。
他诧异,俯首一瞧,她果真如他所料一样,用头顶对着他。
眼帘低垂,黑眸子若有所思的盯着那个娇小的她,手忽地像有意识般,搂紧她的腰,贴在他的怀中,她愣了下,伸出手使力地推开两人的距离,可是任她怎样推都推不开他
为什么他要选这个时候对她这么温柔?是否又想害她对他有所期待之时,再一下子粉碎她的希望?这样戏弄她真是很有趣吗?
「放开呀!你想干么?!」水气冲上眼眶,但她无暇理会,双手忙着?打他的x膛,可是任她怎样打骂,他都不痛不痒,她的双手反而痛得要命。
她的存在难道只是为了让众人嫌弃、讨厌、甚至是被耻笑的对象吗?他究竟想怎样?既然不是出自真心,为什么要选在这时候耍她?难不成是见她现在这样子,恨不得在她身上再多踩一脚,落井下石?
「喂,我叫你放开我!你听不听到──你究竟想做什么──」有好几个字都给啜泣糊掉。她的脸上尽是泪水,但嘴里仍是倔强得很。
是不是连他都认为她不该存在?在他眼中,她充其量只是个乐子
究竟她生存是为了什么?
她一直努力是为了让父母亲看到她不是个包袱,她不是一个负累
为什么这一切会在她努力奋斗前已脱了轨?为什么不给她机会?
薄唇紧抿,他不发一言。
她睁大充斥着水气的眸子,满是怨恨的死瞪着他。
她恨死他
他为何要阻挠她疗伤?他是不是很乐于欣赏她现在这张象征着弱者的脸孔?
他仍是没答腔,感觉到怀里的她愈加挣扎,他收紧在她腰上的力度,空出的另一只手则把她的头硬按在他x膛上。她挣扎得更厉害,但时间一久,?打他的双手终于发疼、疲累,最后唯有乖乖把头往他的怀里塞,但却将泪水鼻涕擦在他的衣衫上报复。
下颚抵住她的头颅,他那略为沙哑的磁x嗓音擦过耳畔。
「想哭就哭,用不着装坚强。」
话毕,刚刚的疑虑一扫而空,原来他不是在耍她,是她误会了他──或许又是他所说的一时兴起吧…
不打紧──她不祈求太多,只要他这刻是真心关心她就够…
她要的很简单,给予她一点点的关心就够…
眼泪像是缺堤般流个不停,?打着他x口的小手转而抓紧他的衣衫,她把整张脸蛋埋进他的x口,含糊地说了句话:「我、我最讨厌你…」
「那就讨厌我。」他压低声浪,靠在她的耳畔答。
声音小得近乎耳语,她差不多只感觉到烫热的呼吸熔在耳g子上,但她还是听到。
说罢,他感觉到怀里的身躯颤得更厉害,她抓得他更紧,像是个会怕大人会突然间遗弃自己的小女孩。也许是哭得太累的关系,浓浓的睡意已侵袭她的身体,缓缓地合上双目,靠在他的怀里就睡去。在意识渐趋蒙胧之际,她不自觉把心底里的渴望说了出口:「不要遗下我…」
她的世界现在只剩下他。
除了他以外,她什么都没有。
倘若有天连他都离弃她,她的心或许会彻底粉碎,化为碎片,永不能拼好。
「不会。」他竟答了个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答案。
那夜,他们听到只是彼此的心跳声,还有偶尔传来的清脆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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