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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谢正衍没去公司报道,他申请延长假期,开始争分夺秒寻找福子。早上天蒙蒙亮他已在大街上奔波,沿着同事居住的街道挨家挨户散发自己印制的寻狗启示,找遍了每个弄堂院落,问遍了所能遇到的每一个居民,到凌晨时分仍不肯归家,次日再继续同样的苦旅。

寻找途中不可避免地遭遇质疑和白眼,甚至有老太太当面骂他神经病,说;“小瘪三吃饱了无事做,找狗白相,吾看侬姆妈勿脱了侬也无介急哦!”

谢正衍默默走开,五内痛如刀绞,外人当然很难明白他的感受以及他对福子的感情。当初收留福子是觉得它孤苦无依的境况与自己同病相怜,那时起便决心今后不让它受一丁点委屈。

记得刚租房独居的那一个月,手头拮据得几乎饿肚子,好容易熬到发工资的头一天,他用仅剩的五块钱买了两只蛋挞给自己和福子加餐。贪吃的小狗很快吃完自己的份,眼巴巴盯着他手里刚咬了一小口的蛋挞,小爪子怯生生搭在他腿上,希望能再分取一点。他见状毫不犹豫把剩下的全让给它,看它吃得香甜欢快,心里又温暖又凄伤。暖的是自己落魄到极处还有这只小狗不离不弃依赖着他,伤的是无法对这唯一的朋友尽好照看责任,害它跟着吃苦受穷。

悲喜交织催发出另一个决心——他要努力挣钱,买很多很多好吃的,让福子尽情吃个够。这念头也确实成为他后来奋斗的动力之一,促使他克服无数消极情绪,不管遇到多累多难的工作也没有想过半途而废。

他全心疼惜福子,宁可每日粗茶淡饭也要给它买最好的狗粮和零食,遇到它调皮捣蛋,弄坏重要物品也舍不得打一下骂一声,如此迁就宠溺不完全出于爱心,而是因为他潜意识里把对自身的怜爱映射到了福子身上,它就像一个容器,存放着那个弱小的、无辜的、遍体鳞伤又被众人无视的他。他战胜不了往昔阴影,于是靠这种移情心理安抚旧日心伤,才让福子的存在具有了无可取代的重要意义,一旦失去,他便像亡魂失魄般痛苦难耐,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回来。

可是在繁华都市中寻找一条狗无异于东海捞针,他没日没夜的奔走两天,擦穿鞋底磨出血泡,到第三日晚间,伤痕累累的双脚已经举步维艰,可是他的脑子还不肯放过脚,逼迫它们往前走,受奴役的不止脚,还有他的声带和唇舌,他边走边喊:“福子——福子——”,原本清亮的声音已蒙上厚厚一层疲倦的尘土,听起来喑哑残破,近似啼哭的夜枭,大概会被不知情的人错当成悲伤的失恋者,在午夜街头哭唤出走的情人。

凌晨三点的马路清寂寥落,柏油马路在惨白的路灯下幽幽反光,仿佛一潭死水,吸引夜半的游魂。高楼大厦夹立两旁,披了黑夜赠送的斗篷,显得比白天还要巨大。谢正衍一瘸一拐在城市的巨蹄下蹒跚移动,感觉向陷在铜墙铁壁里的蚂蚁,摸不到一条缝隙。

这座城市实在太大了,对他来说是黑暗的丛林,对福子更是无边的黑海吧。它一直娇生惯养,跟了他以后又享受着与主人平等的待遇,每天一定得有人陪着遛弯玩耍,夜里必须趴在主人的被褥上才肯睡觉,换个人家是绝对不能习惯的,要是流落街头就更没有活路了。

谢正衍平日就不忍见街头徘徊的流浪狗,这三日为着福子下落不明,再看到那些在车流里仓皇穿行,守在垃圾桶边翻找食物的野狗,他便油煎火燎。又想到上海也有不少专门猎捕流浪狗做狗肉生意的不法商贩,即使是小型玩具犬也会被猎杀后放血扒皮伪装成羊肉卖给烧烤店,愈感心焦若焚,搜寻也变得越来越盲目。有时遥遥听到一声狗叫,略像福子,也会急急赶去查看,满心希望好似啤酒泡沫迅速膨胀,及到发现不是,那一堆泡沫须臾坍陷破灭,人的精神也萎靡成一件淋湿了的旧衣裳,可是还得转身继续追踪那杳渺的希望。

随着时间推移,他的身体和心理都接近决溃边缘,到第五天几乎要不支倒下,事情却峰回路转显出一丝曙光。

有个操外地广东口音的陌生人打电话说前些天从狗贩子手里买到一只吉娃娃,偶然看到谢正衍张贴的寻狗启事,外形特征跟他买到的狗很相像,可能就是福子。

谢正衍看到这人发来的视频,身心立刻从散沙状态转化成坚硬的混凝土,两眼放光地回复电话。

“是是是!它就是我家福子,拜托你把它还给我,我一定重谢!”

他在寻狗启事上注明会向提供有效线索的人答谢1000块,相信这个陌生人也看见了,此时却另有异议。

“我买这条狗花了8000块,这几天它在我家随地大小便,弄脏了地毯,咬坏了电脑数据线,又害我损失了2000块,这笔钱你得一起赔我。”

品种极好极纯的吉娃娃售价也绝不可能超过8000块,而且看视频里福子所处的环境破旧简陋,分明是下层打工者居住的棚户,怎会放置昂贵地毯?再说最高级的数据线也不过一两百,这2000元的索赔又从何谈起?

显而易见的讹诈必是摸准了谢正衍寻找爱狗的迫切心理,狮口大张,以为遇上了肥牛壮马可以痛快打牙祭,殊不知他是头瘦骨嶙峋的癯羊,眼下剔骨刮肉也凑不出10000块。

惶急地交涉一番,那广东佬却始终不信他拿不出钱,电话那边不久响起孩童尖锐的哭叫声,广东佬说他要照看孩子,不想再废话,让谢正衍明天拿钱赎狗,否则就把狗交给亲戚送去乡下,到时是死是活全不关他事了。

谢正衍快急疯了,搜出全部家当,拼拼凑凑一毛不落也只有2560块,打电话给公司财务,想求她通融预支下月工资,财务说这事得老板批准,叫他先向王大膘请示。也不知道王大膘是不是陪客户到红灯区找乐子玩得昏天黑地,手机也像个醉生梦死的小厮玩忽职守,打了很多次都不通。眼看此路不通,谢正衍一咬牙跑回家问母亲要钱,他工作后每个月都会上交2000块定期存款,如今已积攒了不小的数目,取出一部分就能救福子。

然而当他吭吭哧哧向母亲提出要求时,廖淑英本就冷淡的面色顿时添了几分霜气,问他要钱做什么。

“福子被狗贩子偷去卖掉了,买家说花了一万块,要吾拿钱去才肯还……”

不等说完,廖淑英的唾沫星子已砸到脸上。

“侬肛逼样子脑子瓦特了啊!格阿诈里的话都信,哪能不把侬自己拿到当铺去当一万块?吾看侬个十三点卖100块都无人要!”

谢正衍顾不得分辩,抖膝哀求:“姆妈,不给钱福子就要被送走啦,到时小命都无啦,侬行行好,把平时帮吾存的钱先支一万块救急,吾以后会想办法补缺的。”

廖淑英骂他蜡烛坯子不知好歹,把一条狗当宝贝,阿缺西,还说前天看报纸山东有个叫杨永信的医生专门用电击治疗神经病,应该把他送去那里治一治。

“姆妈,算吾求侬,福子和一般狗不一样,就像吾的小囡一样……”

谢正衍有感而发,又不慎激怒母亲,惹出更多不堪入耳的叱詈。

“侬吃错药啦,说话哪能都像夜壶水,被外面人听到又要说阿拉家风水伐好,生出侬格怪胎!居然认一条狗做儿子,吾先问问伊格杂种是侬跟哪条母狗生的?”

“姆妈,侬随便骂,伐过把钱支给吾,那笔钱是吾的,吾有权使用伐?”

为了福子,谢正衍放下爱口识羞的习惯和谈钱伤感情的常识,老着脸向母亲讨要属于自己的存款。也是他生性纯良,屡受宰割也不易学乖,明知母亲爱财如命,毽子上的鸡毛尽往钱眼里钻,对待钞票那是螃蟹爬鱼篓子,有进无出,还天真地以为那笔所谓的“存款”真在自己名下。廖淑英给他逼急了,索性一抹脸,直截了当叫他死心。

“吾供侬吃饭读书,这十几年不知花了多少钱,那两三万根本连利息都伐够还,侬还好意思要回去,白眼狼中的白内障,看雷公伐劈死侬!”

母亲的话是根沾了硫酸的钉子,刚扎进谢正衍耳膜时只钻出个小孔,但随之而来的腐蚀很快让这个小孔烂成不可修补的大洞,空气顺着洞口凶猛涌灌,然后他脑子里回荡的全是狂暴的疯嚎,刮得他头眼瞀瞀,腾腾兀兀,这才明白母亲以前的好心竟是个骗局,他每月省吃俭用抠出来的2000块并未成为“创业基金”、“成家积蓄”,而是被当成“分期还贷”,一分一文全部有去无回。

孝悌本是天经地义,假如廖淑英一开始就明明白白索要抚育费,顶多伤一伤谢正衍的心,还不至于让他含恨生怨。可小市民的劣根性促使她在对待亲生儿子时也采取阴谋手段加以算计,摆出为儿子深虑远议的虚假母爱,行坑能拐骗之实,迷恋孔方兄,不顾骨肉情,真是只贪得无厌的母蜘蛛,一肚子丝(私)。

谢正衍上了母亲的当,心得体会比局外人多得多,不止看到母亲的卑鄙自私,还看到了卑鄙自私的源头——母亲丝毫没拿他当儿子看待,他就像这个家的佃农、奴隶,一饮一啄都须偿还,而她则是债主兼包租婆,横在他们中间的只有账本没有亲情。

心被完整地捣碎了,嗔恨在此时蠢蠢欲动,他瞠目切齿浑身乱颤,脖子扭了两下,扭出两条蚯蚓似的青筋。廖淑英从没见过他这种表情,仿佛逼急了的小狼,隐藏着的尖牙利爪已蓄势待发,不禁微露惧色。贫民窟里充斥人间乱像,各种骇人听闻的家庭惨剧时有发生,她耳濡目染多了,见谢正衍神色反常,便疑戒地往门外挪动,身体做着退走的打算,留一张快嘴断后。

“侬恶狠狠看着吾做撒?想造侬老娘的反伐?贱骨头,等吾来帮侬搞搞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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