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我做了什么?”此刻能够平平顺顺喘气都成了奢望
“只不过用透骨钉和分筋错骨手,封断了你的内息功脉。我有要紧事需要外出几日。如此独留你于此,才能保证周全。”英琭邪恶的笑起来。“真未看出,你这娃儿端是任性得紧。两句话不合险些被你搞的军中大乱。可知此行属于行军铁律五十四斩逢恩不赦的罪过。”
“你为刀俎我为鱼肉,车裂、寸磔听凭处置就是。”骧支撑着倚着靠枕坐起,这才发觉身上的衣衫不仅宽松许多,连衣料亦不是寻常的。
英琭似乎很是欣赏自己一手制造的结果,大咧咧的坐在榻边,翘着腿两手叠于膝头,一幅挑灯观美的姿态。“仪光,丢开那些个绊脚的国事公务,你我依旧论朋友私谊。论身手,你的功夫自是不低;且在望鹤台上时,你也有数次机会可以伺机下手。若动手,也未必不中。可你其后竟是故意空门大开,被我擒下。是何缘故?抑或是说,你知道我有男风之好,有意向我示好?若当真如此,倒真是两情相许呢。”
想抬眼细审英琭片刻,见他体态一派舒展,明显是在故意磨牙斗气。于是扯了个冷笑哂道:“世间便有恬不知耻四个字,竟是为琭王所造。”——“仪光也是熟读典籍,怎会不知圣人有曰:‘食色性也’之说?连当今座上都明确选立男妃侍卿;我虽在昌廷位列亲王级,在西恒却是一方之主。收个男妃男妾又能怎样!”烛光下,英琭白牙森森的笑着,大有随时出手将眼前人拆吃入腹的架势。
骧自然想得明白,无论前面杀弟之仇,还是眼下的刈旗之辱;英琭当真一剑斩下,说于外间言都是站足道理。至于自己会是怎样个死法,就看此人的心情了。既如此索性开到斩乱麻:“孰道是玉面玄鹏林下风流建安骨。吾观其品不过是一只不入流的花鸨而已。”
英琭闻言面色一肃随之笑开:“你是故意激怒我?可惜且是算错了。若以我风流成性的嗜好,断不会令你死得那么爽利。还是莫要假装多好。耗尽了我的耐心,仔细我当真假戏真做,这就趁势要了你。···呵呵,吓着了吧~~好了,不逗笑。为兄还没到那般色急,见个平头正脸的就抱。你且实话告诉放之兄,为何决绝一心奔着死去做?”
骧苦笑着偏了下头,一流冷汗沿着颊边蜿蜒滑下:“杀人可恕情理难容。若以我一命,换取一方地界安宁,甚或同仇敌忾,我也算死得其所。至于身名,不再奢望。无非一死而已。”缓了口气复又开口“若君当真还愿做我的放之兄,可愿于此生不如死之势,助我兵解?”若不是目下疼得浑身如拆算了一般,或许可以逆行内力自绝。但英琭早已想到此计,一击得手便先行封住了他的内力。
英琭目光阴鸷的注视了骧半晌,片刻展颜。回手取过一边的长剑,按簧拉出其中一股;另一只空手挽起散落在榻上的发缕,舒臂一记横抹而过,断下的发缕齐齐攥在把握中。“君要臣死无非是个说辞。以发代首于前面种种都可以交代。哈,贤弟好生冷静,我这一剑过去,你竟连眼睛都不眨。”
不经意间对上那满是鄙夷的凤目,英琭满心玩趣卸了大半,更平添几丝怒意。不知何故,在面对过无数轻蔑眼光之后,在看到这个人的鄙视时,还是感觉被针锥扎了似的。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看来这少年死志决绝了。
灵机一动英琭又是恶意一笑:“仪光,越是与你接触,越是觉得你无一处不合我心。听为兄一句劝,丢开那些礼俗伦常,君臣知遇,随我回西恒吧,我们携手共谋共享天下。那时节谁还敢再言甚--凤骨入怀··如何如何?”
此言一出,骧再怎的压制也是不能。那一番话虽是出一口入一耳,字字句句具是无父无君怀逆谋乱之言。原来自己辛苦调停舍命维护之心,放于他人眼中如此不堪。满腔灰心失望委屈萧瑟奔涌而起,已是凝结成万念俱灰,只把眼睛闭起不再去看那张恶劣面孔。“早料到鬼见愁生有反骨包藏祸心,如今能领略国主心胸,沈某也是死不足惜。相识一场进一句逆耳之言。世间事从来谋而后动,国主既然志在天下,望体察国以民为本之理。日后持国也需字的宽仁养民。至于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招安的话就请不必浪费唇舌了。”
脚步声移向帐门口处忽然停下,随后响起的声音中夹杂着某种别样的颤音。“贤弟,你一番回护之心为兄岂会不明。奈何树欲静风不止;若我停下便是将无数西恒生民尽数投诸于虎狼之口。你说我该为自家所谓忠君臣服制身名,行那割肉饲虎之愚么?罢了,或许日后有足够时光容你我抵足论道。但目下就在这两日内,赌一赌你我的运气吧。你最好祈祷我平安归来;若我就此不回,届时亦会有人送你来见我。那样未尝不好;从此天下纷争、家国黎庶再与你我不相干。”
脚步声渐渐远去,骧越发不想看到什么,旋即昏昏睡了过去。
恍惚觉出床榻下沉一下,骧睁开眼睛,发现已经是天光大亮的时候。卓尔捧着一支银杯,斜签着身子坐在面前。看到骧睁开眼睛,扯了一个不大自然的笑容。
骧不想言及烦恼之事,强笑着先开口:“这些时候也为顾及说上几句话,令堂的情形可大好了?”
卓尔捧着银杯递在骧嘴边,喂他喝了几口水。又从榻边取过湿巾,帮他拭净脸颊颈项的汗水。“多谢公子爷记挂,蒙您当日相助抢得时机,家母得以及时就医已经全好。临出门时,家母反复嘱咐我,见到公子务必代她谢过您相助之恩。”骧无力的笑笑,随之已觉浑身发软。
软筋散。他不愿与有恩于他的人动手,又不能抗命纵容俘虏脱逃,真是难为他,这或许是年轻侍卫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公子爷恕属下多口。坊间巷里对我家主公的传言,不实处甚多。公子不要误信。我家主公极为看重公子您的才华;而今西恒百废待举,主公求贤若渴,公子您才华横溢,西恒有足够天地令您大展抱负····”卓尔边说,边替沈骧擦着汗。
自相识起,骧对于这个淳朴的年轻侍卫有好感,此刻尽管知道他是提英琭做说客,也不予假以辞色。缓了口气忍着身上痛楚强作怡然的样子:“你家主公胸怀大志向,我并非视而不见。只是我与他,可以是挚友、兄弟、相知、酒友,甚或是对弈之人,却难以成为君臣、臂助。否则于我是永为贰臣之羞,于他是损威损德。西恒一地得英琭为主,乃是难期之幸,不该在私益上徒惹诟病折损威望。更遑论当日助汝等平乱,那些惨痛虽是短短数日,也令我触目惊心思之断肠。昌之黎庶是生命,恒之子民就不是生灵么?世间哪有如此道理!为西恒保有一位爱民守土之主,于大昌言也是利大于弊。至于沈骧个人···你尽可转告你家主公,若欲成执天下棋盘者,当记得动观局中风云,更要做得适时弃子···有道是:山高路远谁悲失路之人。即是讲,有些事必得亲力亲为,旁人替不得,自身亦是躲不掉的;生死、病痛、祸业皆如是。···我言尽于此,你也不必再劝。”
卓尔愕然,神思转折间立时明白,主公何以对眼前这少年会如此另眼相看,甚或淡去了杀弟之仇;却又慎重嘱咐他切不可令外人将之生夺而去。不是为其令观者缭乱的容貌,而是他胸中横移澎湃的智慧,大善。
骧终于是熬不住汹涌如潮的疼痛,喘着轻声道:“卓尔,你的功力料是极好的。你家主公这手分筋错骨,使得实在是刁钻的得紧,折磨死人了。不怕你笑,其实我是怕疼的。若不为索要刑供,你能否拂了我的穴,助我睡过去···如此也能省了你许多事。实则我确也无甚口供与你,也委实是熬不住了。”凤目中水光潋滟,脸颊上不时还有水泽滑落,似泪也似汗水。
“公子吩咐,属下敢不从命。请恕属下冒犯公子爷了。”说罢,卓尔暗运内力凝于指端,一记点出,沈骧随即晕厥。
一睡黑恬无梦而醒,好似山中一日世间经年。活动肢体再没有先前那种,轻如蚁蚀重如锥钻般磨得人发狂的痛楚。脚腕上的链子去掉,身体清爽衣物柔软,令骧禁不住扯了个懒腰。却扯得腹部一点微痛,那枚用以封住内息飞透骨钉,必是在昏睡时启出去了···英琭回来了!这番举措不经他允许,旁人是不敢擅自出手的。骧翻身坐起,身上再无任何不适。
蹲在帐门处的森格斜着三角眼,看到榻上的人动作,不紧不慢的抬头叫了一声。片刻之后进来的人倒让沈骧愣了一下,居然是应家庄里正应汇。只在瞬间又已经想到,应与英两字同音不同字,说不得这位里正与英琭有何渊源。
“哈,这位小哥睡醒了。真好。看到在下有些诧异吧,不瞒你说,我是跟着国主得胜之师回归故土的。日后自有功夫和小哥细说。”应汇放下手中的衣物,抬抬独臂示意骧穿着。“随后行进的路上会更冷些。你的衣服单薄,这厚衣服是主公的。快穿上吧,便是不走路,你身上这点衣裳在此也是不够御寒的。”
听到骧穿衣时谢了一句:“谢谢里正大伯。”应汇笑着摆摆手。“从今后再不会有里正应辉。我终于拾回原名--英雄之英,珲玉之珲。”
正闲话着,外面又有脚步声响起,英珲向沈骧含笑点点头:“你是个好孩子,他的眼光不俗。”随之转身出帐。片刻听到说笑声。“莫要吓坏了人家。”——“其实倒是我经常被他吓到了。四哥怎么不问,倒先派我的不是。”
英琭从外面转进来手托着茶盏,清香飘逸的坐到了近前。无需开言,只从眉目间抑制不住,一股天下尽在掌控的自信,便足以猜到那一去一回之间,安奉一线边陲,乃至于今后的天下纷呈是何种罗列。
见沈骧只是拿眼睛看着不予搭话,英琭好整以暇的呷了口茶先开口:“怎么。我回来之后沐浴更衣过,应该不会有血腥烟熏味了。你这小鼻子又嗅到甚别样气味了罢了,不逗笑,告知你也无妨。叶沐泓本来预想着调集人马,侯在交战地暗处,欲行渔利双收的美事。我反其道行之把他引到鸣鹤滩泽,让他与北夷先行交会,然后么···炸开了泽中冰封,将叶茂和北夷人的兵马,都陷在那里。等着看吧,待到来年开春,那里的芦苇必将极尽茂盛。”英琭很高兴看到那少年脸上终于露出看真实表情。凤目中光泽锐利,灿若星子;脸色莹润略显苍白,当时一番好睡之后衣着单薄所致。正是因此才别具风致。心中于是更加有了再唬唬他的恶趣心态:“从今而后三分天下之势已定。寇可往我亦可往。若我所料不需叶某这所谓戍边宿将,不久于人世了。为兄出手帮你搬开绊脚石,贤弟是否愿重新考虑为兄邀请。”
把人堵在床榻之上,大言炎炎的相邀助臂襄政。如此不拘一格颇有思量空间。“仁兄盛情骧心领了。君胸怀大志,今后更是一番海阔天空的施展,何必为为区区一个沈骧,甘效桀纣玩味智昏,循夫差炀帝贪欢覆辙。不怕妄惹诟病自缚手脚。想来家国天下较之一己私欲,孰轻孰重,国主必不会自误的。”
英琭本是闻弦歌识雅意的性情修为,听了这番言辞立时明白了话外之意:“我不是桀纣夫差及炀帝那等取一己之欢,之万千生民涂炭于不闻不问的昏聩之辈。家国大计与私利间,自然分得轻重缓急。当然,有美当前,我也做不得柳下惠。此乃平心直言,仪光可信么?”——“信。如此国主也必然明白‘南橘北枳’之理。你强令我离开命系之地,即使禁我一生···一个活死人与你有何意义?!”
话音方落,便听哗啦一声,英琭将手中茶盏直掼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径直去了。
骧倚着炭火盆蜷坐在毛毡上,森格似乎是明白他畏寒,默默凑近卧在他身边,如此一来反倒是暖和许多。军帐周围人来人往,呼喝催促打点行装用物的欢腾笑语一直不绝于耳。沈骧所在处,除了不远处立着一个兵士留意动静,再无人理会。
英琭返回时拎着一只掐丝酒壶,指缝见夹着一个杯子。当着沈骧面斟满一杯酒淡笑道:“那日贤弟笑言,想见识一下牵机之效。今日便如你所愿。得仪光两次舍命相救无缘酬谢,便为你保全一份完整的尊严,留个全尸。方不负西恒男儿的胸怀。”
“多谢放之兄费心。”沈骧起身挽手一揖,不加迟疑的接过酒杯,执为敬谢姿势“如此,骧便不邀仁兄共饮了”
酒杯刚凑到近处,手腕酒杯英琭探手压住:“当真是···不能再做思量么?”——“橘生南国,受命不迁。骧先行一程,放之兄兀自珍重。”那只手毅然松开,沈骧眼一闭,一杯酒尽数饮尽。
···未如所知的那般出现难忍的窒息,以及身体极尽蜷缩。骧抬手下意识抬手想去捉住英琭,身体已经飘然下坠。神思游离之际,似是听到一声长叹。有某种水样的落在皮肤上,很烫···没有踏上幽冥之路的凄冷,周围居然那么温软···
“苦苦寻来钟爱又要被迫放手,恨莫大焉,羞莫大焉···逆势而翔···”声音渐远。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英琭手抚着沈骧留下的夜蓝色府绸夹袍,将一条腿架在森格背上。此刻胜利之喜在他看来,全无欢欣感。他只知道,赢了一片天地,却丢了那个满心希望与之共享快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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