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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骑在马上,身子却似乎没有重量,随动作忽高忽低忽上忽下,指不准手里的匕首就从哪里捅过来,简直防不胜防,漫天厮杀里他却仿佛认准了赵戊一个人一样,定要置他于死地,赵戊勉强接了几招,就觉得力不从心,驾马向后退去。

宿昔哪里能让他跑了,陵苑已败过一场,他需要立刻为他们鼓舞士气,而这鼓舞士气,便要用夙朝主将的头颅,他在马背上压低身体,马蹄向前奔去,追寻主将的方向,赵戊看着他忙伸手抵挡,宿昔手里的匕首划过他掌心,几乎皮肉都被割穿了,深可见骨,血流如注,他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跌下马去,奋力挥剑抵御。

宿昔许久没有见血了,一看之下简直更兴奋,连抑制自己的呼吸都做不到,用匕首的匕刃抵住他挥来的长剑,空中火花四溅,赵戊发觉这不是一把普通的匕首,他想逃跑,手掌却几乎整个被斩断,疼得使不上力气,宿昔看准这个机会,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挥动霜迟,轻轻一划,瞬间割下了赵戊整个头颅!

头颅与身体分离,瞬间抛了出去,宿昔一跃把它紧紧攥在手里,染了满手的血污,高高举起手臂四面转了一圈,让陵苑人马看清他手上的头颅。

他们的将军,开战不到一刻,就于千军万马中,斩下了敌方主将的头颅!

将士们的士气顿时被鼓舞了,他们呐喊着,挥动武器驾马迎上去,宿昔忍不住笑了,随手把死不瞑目的头丢到地面。

这一战虽然兵马不多,陵苑却赢得极漂亮,将领去报给浦粟的时候,就见他听了神色不定,十分奇怪,但浦粟毕竟是国君,他不敢多问,禀报完就恭恭敬敬退出去了。

浦粟吐了半个时辰,才觉得好些,又被这消息激得头晕目眩,正逢宿昔端着碗进来,喂他喝粥,浦粟敏感的嗅了嗅:“什么味道?”

宿昔也闻了闻,道:“方才在战场上染的血。”

“不想吃了。”浦粟脸色立刻就变,把粥碗推开。

“边关粮草不多,特地给你煮了,不喝实在浪费。”宿昔把碗递给他:“不然你自己喝。”

浦粟也是饿了,接过碗一阵狼吞虎咽,稀粥虽然不顶饥,总也聊胜于无,吃完一碗粥他觉得好了一点,让宿昔扶他出去转转吹吹风。

营地里堆了二十几个酒坛,酒香有些奇怪,浦粟因而问:“这是什么?”

“他们预备晚上在营里喝酒。”宿昔道:“这酒名唤猴头烧,在五谷酿制出的白酒中先加进一个新鲜猴头,和蚂蚁,甘松,人参,龙骨一并泡制12个时辰再加入白求,鹿茸角片——”

他说到一半,浦粟已经面如金纸,捂住嘴又要吐的样子,宿昔刚要扶他回去,将领匆匆忙忙赶来道:“不好了将军,赵将军惨死,锦王已经赶来,接任夙朝军队了!”

宿昔半响没有说话,将领还以为他在思考战术之余的事情,片刻之后才对浦粟道:“你不舒服,我送你回去休息。”

安置了浦粟在榻上躺下,宿昔一个人在桌边拿着笔不知道写什么,有人探头探脑的看,原来是浦粟又起来了,站在他身边。

宿昔写的是狂草,也不过乱无章法瞎挥一气,浦粟到底与他一同长大,对他再了解不过,低声道“你心不定啊……”

“是因为锦王?”

宿昔放下笔,缄默着一语不发。

立千仞无欲则刚(上)

夙朝与陵苑邦交破裂,正式宣战,不过短短十日。

顷刻间两国撕下了表面的相处安稳,露出沾染欲望的獠牙,夙朝灭了陵苑,便可将陵苑与云霁一并纳入版图,陵苑要迎面夙朝,却是突如其来不得不应对之战。

此战夙朝若败,不过失了一块觊觎良久的肥肉,之于陵苑,则是国将不国生死存亡的关头了。岂可同日而语?夙朝派遣大败云霁的锦王任主将,陵苑将军则是边陲威名赫赫的宿郡王,天色刚刚破晓,宿郡王已带领陵苑二十万兵马奔赴在场,他没有想到,敌方主将到得比他更早。

拂晓过后,天边残留的黑丝点点散去,天色微熹,明亮起来,宿昔高高骑在战马上,那马精神抖擞打着响鼻儿,他背后是纠结密密麻麻训练有素的二十万战士,在锦王十步之远外温柔摸弄着马的鬃毛。

迟誉只是盯着他,并不发话,他曾与宿昔说过,有意与宿涟在战场上一决雌雄,还说必不会因宿涟与宿昔同宗而稍有放水,不知这战场上的人换成了宿昔,他又会怎样?宿昔一下下抚弄着战马脖颈,一面不经意的想道。

迟誉远远在马背上看他漫不经心抚弄着战马,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宿涟潜伏在他身边两年,从前是因他可能登上帝位,后来是为了他的虎符,他是陵苑将军,就如他自己所说,为本族效忠天经地义,迟誉所不能忍受的,是他明明满腹算计,却总隐而不提,用那些手段来谋取自己的真心。

想要便光明正大来夺,为何要暗地里谋算与人?王位丢了不足为惜,虎符丢了也可以再夺回,一颗真心捧出去,却被那人讥讽着冷眼着一点点撕裂丢弃,不屑一顾,甚至不能理解他何至要动真情,留给他一个难以置信而无辜的眼光,念至此,谁能不恨?

更何况,迟誉从不以为宿昔对他没有过一点真心,若没有真心,他大可以留在锦王府做个受宠信的文客,而不必默认他所有的体贴与示好,宿昔不需要以色惑人来夺这虎符,这是他生来为陵苑战神的骄傲,他默认了自己的话,除了他心里对自己亦有着情意,还能是什么呢?

宿昔就在他十步之遥外的战马背上,他坐得那样端正,后背那样挺直,带着将军的倨傲与皇亲的矜高,与他所见过的所有时候的宿昔都有所不同,没有弯弯的眉眼和总是露出笑意的唇角,没有随和,没有淡然,只有一身戎装细铠,肃杀凝在他眼角眉梢,乱世里他的眉眼仿若刻刀,再没有从前那样明媚无暇,端骑在银色鬃毛的战马上,这是迟誉第一次发现他的身影原来这样高大,这样不可摧折。

“多日不见,你可安好?”

他想起在夙都酒肆重逢,宿昔曾问:“爵爷安好”。

如今,他也想这样问。

“夙朝企图扣留我陵苑国君,举兵攻到陵苑边陲,锦王殿下,还问我好不好?”宿昔闻言仍面无表情,只唇角漫出一点冷意的笑:“我是陵苑将军,陵苑国土不安,国君不安,百姓不安,我怎能好?”

他素来是这样伶牙俐齿的,迟誉恍惚的想,“攻打陵苑是圣上旨意,非我所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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