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是夙朝,一面是陵苑。
就算你今年侥幸把这三十五万人一个不留诛杀在这里,明天夙朝派五十万兵,后天派五十万兵,你有多少人来挡?夙朝随时可以调动数百万兵马,你的二十万人,能顶到什么时候?
仅仅打了一场,就折损了陵苑二十万大军,就算兵马可以再练,将士可以再招,短时间内,该拿什么与夙朝抗衡?
他感到自己的后背绷紧了,连呼吸都轻微的感觉不到。
难道要他独自一人,面对这浩浩荡荡二十万大军吗?
“你要独自一人面对这二十万大军?”迟誉竟与他想的一样,开口道。
“……”宿昔哑口无言,但是须臾之后他竟然笑了。
“到底是损阴德的玩意儿,不是好东西,我素日,是绝不会用的。”
“但今日,明日,后日,夙朝所有的兵马,我都绝对要弄死在这里,因为死的不是你们,就是我的百姓,我的族人。”
“要恨就恨自己投错了胎,错投在夙朝罢。”
他在马背上挺直身体,伸出一指,不多时天色竟然阴暗下来,云层密集,传出诡谲而可怖的尖叫与啜泣声,已经有夙兵承受不住捂住了耳朵,宿昔丝纹不动,向着他们伸出了手。
这是他当初大败云霁用过的。
招魂云。
招魂云是苗疆邪术,就是陵苑也少有人懂得,更妄提夙朝,二十万夙兵,不到三个时辰便都折在了里面,剩下几百个,也被宿昔一个人干脆利落解决了。
迟誉说的没错,论兵力,陵苑远不及夙朝,然迟誉也说过,兵家胜负,往往是要看兵法谋术,宿涟纵横边陲多年,赢得战神名号,岂只因为他会领兵打仗?其实这陵苑邪术,也帮了他不少忙。
尽管打了胜仗,他回营地之后仍是怒不可遏。
夙朝加派二十万大军这等一等一军机大事,他事前却一概不知,必是通报军机的出了纰漏,结果一查果然查出来了,负责传递军机的路上出了意外,导致这么重要的情报耽误在半路,二十万养精蓄锐的大军岂是儿戏,陵苑差点不能抽身而回,贻误军机这样的大事宿昔焉能姑息,按照贻误军机的处置打发在营地前的空地上挨军棍。
贻误军机向来是行兵打仗一等一的大罪,几乎只和通敌差那么一点儿了,脱了裤子,由四个将士用军棍狠狠的打,那军棍都是把放在火油里浸软了的藤条掏空再灌上铁铅,不仅疼还火辣辣的,打到后面整个腰部以下都皮开肉绽,红通通惨不忍睹
宿昔不让塞棉花,就任他在营里哭天抢地的嚎叫,到底浦粟不忍心,偷偷拉宿昔的袖子劝他略小惩大诫就够了,别闹出人命,宿昔根本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今日二十万大军悄无声息到眼前了,是他在才侥幸全身而退的,这次姑息了,如果他下次还贻误怎么办,如果那时宿昔恰好不在呢?饶了他一个人的命,浦粟要把陵苑百姓和几辈子的基业全拱手让出去?真是人越大了越糊涂。
几十军棍打下去几乎当场就去了半条命,宿昔命人把他拖回帐子里休息,自己却早已睡不着了,只负手在帐篷里来回渡步。
立千仞无欲则刚(下)
那日之后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兵马,加起来也有五十多万了,宿昔手上有了兵,心里才有了底气,这期间也又与夙朝打了几场,招魂云在手,自然不在话下,他本不欲用这样阴毒之物,只是陵苑兵力较之夙朝不算强盛,身为主将,有责任在不折损自己麾下将士的前提下尽可能削弱敌方战斗力。
三天一小仗五天一大仗,眼看着迟誉脖子上的伤好了,也把霜迟扔还给了他,宿昔还是挺满意的,只是迟誉看他的时候眼神总有点诡谲,让他觉得不怎么舒服。
又半个月后,纭娉来了。
祖王后接宿渫进王宫照抚,她得了空便来营里帮忙,宿渫是祖王后亲外甥,交给她宿昔自然放心,纭娉又是在营地里待惯了的,营里将士大都认识她,多少年一起打仗的交情,只她如今是将军妾室了,行事间拘束许多,见面也不过点头示意,纭娉还与宿昔提过多次。
还有一件事,就是夙朝透过迟誉,慢慢向宿昔透露出想要和解的讯息。
对此宿昔的第一反应就是冷笑。
不怪他刻薄,当初浦粟执意要去向夙皇和解定契,晚宴上夙慕就夹枪带棒句句话里有话,后来更是公然挟持他陵苑国君,派人一路追杀,为了这个陵苑与才夙朝宣战,怎能夙朝说和解就和解,那你软禁我国君谋害我国君的事就都不计较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夙朝想和解,不过是怕了他的招魂云,才让迟誉一次次说给他听,这告诉他与告诉国君是极微妙的差距,夙朝还是对陵苑有不轨之心,不过是惧了他,说不准还有要招募他之意,毕竟,他也在夙朝待过两年——
那天宿昔率兵与迟誉一打就是五个时辰,回来的时候天色都暗了,心里被诸如此类繁杂的思绪堵得满满当当,纭娉正在帐里看宿渫寄来的信,见他进来便双手递与他,宿昔接了细细看完,也不过说些今日在宫里看了什么,吃了什么,玩了什么,诸如此类等等,一样样仔仔细细描述下来,又挨样儿的评价,他看完了把信折起来,道:“宿渫的字倒好了许多。”
“将军都多少年未见他习字了,当然长进许多。”纭娉嗔他一眼:“上面说得了一辆可以四处走动的小车,虽然每次都要人抱着上车下车不方便,能四处看光景,也很高兴呢。
宿昔怀着一种“吾家有弟初长成”的骄傲点了点头,连晚饭都没吃,就展开地图细细的看,提笔记录,天色晚了,一点光儿都不见,纭娉给他点了羊脂烛,又捧上一坛子桂花酿,只入口是涩的,宿昔不喜,也没有多喝。
地图看到一半浦粟进来了,手里端着碗参汤,对他道:“万勿劳累了,喝碗汤歇歇吧。”
这参汤虽然行军在外用料免不了马马虎虎,却仍炖足了火候,浦粟是国君,吃穿用度即使在军营里,难免也要奢侈些,素日宿昔只不管他,此时也只道:“我近来肝火旺,不能吃这样大补的东西,自己喝了罢。”
他说着手下动作一刻不停,浦粟哦了一声,又道:“你今天收到宿渫的信了?”
“嗯,”宿昔头也不抬。
“他说了什么?”
浦粟问,宿昔就从怀里把信摸出来,浦粟默不作声看完了,重新把纸叠起来放回桌上,忽然道:“我想给宿渫个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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