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圣旨是什么意思?陵苑割十三城与夙,臣服夙朝,这简直、简直是正大光明昭告天下,自此以后,陵苑就正式成为夙朝的附属国了!
迟誉来不及去扶,就见宿昔一个站立不稳,趔趄着倒退了半步。
他觉得自己一生之中,从来没有这么惶恐,这么无措过。
母亲是陵苑嫡出公主,父亲是大将独子,领郡王衔,只有他与宿渫两个嫡子,前任国君是他舅父,现任国君就是他表兄!自小养在师傅膝下,虽然吃过许多苦,却从未受过半分委屈,后来回宫任为太子暗卫,为太子铲除异己,将他拱上王位,再后来谋定边城叛乱,收复纭丹,叛军那样猖獗,纭丹那样兵强马壮,盛气凌人,他虽然怕过,瑟缩过,却从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觉得全身的血都是冷的,寒意彻骨。
浦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知道自己签署的和契,是什么意思吗?
这份昭告天下的条约,对陵苑,对他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宿昔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去了,坐在榻边,思绪纷飞间屏风后走出一个人影,那样熟悉亲切,他眼睁睁看着浦粟向自己靠近,开口想说话,却发现连声音都哑了,无力道:“今日条约……可是…你的意思?”
浦粟把手里捧着的酒盏放到小几上,轻轻阖首:“喝点东西罢。”
“为何要这样?”宿昔怒极反笑:“此次陵苑大败夙朝,是我们占了先机,你为何签那份契约,你可知它意味着什么?对夙朝俯首称臣,年年上贡,年年赋税,这样的东西你怎么敢签?你不怕你的父王,你的姑母,你的祖父从地下爬出来找你这个不肖子孙算账吗?!”
他一把把圣旨摔到浦粟面前,浦粟也不伸手去接,任其慢悠悠的飘落到地面,轻声道:“就算如今陵苑占上风,但夙朝兵马强壮,打下去的话,陵苑赢不了——”
“兵马富强如何,我已经诛灭夙朝六十万兵马!”宿昔怒不可遏,斥责道:“国君总是这样怯弱,目光短浅,只要我们继续攻打,就是打进夙朝皇都也不是问题,你竟然在这个时候签订这样屈辱的契约,让陵苑成为夙朝附属,割地赋税,陵苑人少地广,不堪重税,若如条约所言年年上贡,不过五十年举国上下就会成为一具空壳,到时莫说夙朝,随便一个国家都能不费一兵一马拿下,到时你还做什么国君,坐拥什么江山,陵苑延绵上千年,你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陵苑百姓!”
重伤的心口剧烈疼痛,他捂住胸口,平复呼吸,观浦粟脸色,又放缓声音道:“这份和契还未正式签定,你马上回去修改,现下看这份和契,不过割地赔款,就能让夙朝退兵,五十年不犯陵苑,然而陵苑根本不堪每年缴纳重税,等它成为一具空壳,夙朝要再夺下陵苑江山,不需要一兵一卒——”
“你总是在为陵苑考虑,何时为我考虑过,夙皇若执意进攻,陵苑随时可能亡国,我也随时可能死去,不如签下和契,起码成为陵苑的附属国,还能安安稳稳做我的国君,至于我归天之后陵苑会被谁吞并,与我无关。”浦粟打断他的话,一字一句。
“壮大陵苑是你的愿望,不是我的。”
他的话轻缓而温和,不急不缓,然而却带走了宿昔面上最后一丝血色,他怔怔的盯着浦粟,仿佛这么多年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仿佛完全没有想到这番话会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一样,刹那间整张脸都是灰白的,难以置信的颤着声音:
“你说——什么?”
“幼时我也曾想过,要壮大陵苑,复兴百年前的强国光彩,看着你攻下纭丹,将纭丹三千里土地纳入陵苑版图,看着陵苑一点点富强起来,我的心里也很激动,也很欣慰。”浦粟说着转过身,直视他的眼睛,两双琥珀色的眼眸笔直的对视,浦粟的眼睛很像他的姑母,宿昔的母亲,宿昔微微张口吸入一点冷气,听着他继续道:“可是后来不一样了,我们不能总是小时候的样子,十八,我们都要长大,长大了,会想到更多没想过的事……那时我入夙都,想与夙皇商谈,我见到夙朝的皇宫,那么富丽堂皇,奢侈而靡丽,夙皇端坐在华座之上,怀抱着世间最美的美人,手掌天下的权势与富贵,我惊呆了,我从来没有见过……我从来不知道皇帝原来应该是那样的,我……也想和他一样……”
宿昔难以置信:“你做陵苑国君,又有哪日不是手掌大权享尽富贵,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还不够。”浦粟冷冷道,“我不满足,做皇帝,不是要看着百姓过得好,如果百姓过得好反而皇帝自己清苦,那么这个皇帝就是失败的,我想像夙皇一样,住在最富丽的宫殿,怀抱最心爱的美人,手握这世间所有的权势,所有人都匍匐在我脚下,没有一个人敢忤逆我的意思。”
“如果陵苑富强,你早晚会拥有这一切——”
“不可能。”浦粟打断他的话,他盯着宿昔,那目光甚至有一点莞尔的冷冽意味。
“只要有一个人存在,我就永远不可能拥有想要的一切,我就是端坐在皇位上也不能坐的安心。”
他话音刚落,宿昔脸色已经微妙的变了。
“我想要富贵,但我更忌惮你。”
浦粟说。
“为何?”
“从我登上帝位当日,父王就与我说过,日后要提防着你,切勿交心,日后我想着,也真是那么回事。”浦粟冷然,“你手掌兵权,整个陵苑都知道你灭纭丹平叛乱,尽得民心,你又是我堂弟,公主的嫡子,以你的出身与手里的兵权,要我的王位,简直易如反掌。”
“我从未如此想过!”宿昔声色俱厉。
“我怎么会对你……浦粟,你可还记得我们是十多年的兄弟?”
“兄弟如何?”浦粟柔和的笑着,在酒盏里慢慢倒入清酒:“皇家权位,亲兄弟都难免阋墙,何况异父异母的堂兄弟?”
“我为你鞍前马后多年,实在不知你疑我如此。”话已至此,多说亦无益了,宿昔吸了一口气,五指深深扣进袍角:“难道,你觉得,我对你的心真是假的?”
“真真假假,我看不清,也不想看清。”浦粟道:“无论如何,你我兄弟君臣多年,我也不愿你面上难堪,定会保你一世荣光,你放心罢。”
“放什么心?”宿昔心里一个咯噔,就见浦粟捧起酒盏,递到他面前。
“登基当日,父王还与我说过,你可保陵苑国土安然,然决不可留,待我江山稳固,务必……将你毒杀。”
宿昔如遭雷击,刹那间僵在那里,面色灰败,连一丁点儿活人的血色都没有了。
“当年陵苑动乱,内有城主叛变,外有纭丹虎视眈眈,我非你不可……如今,陵苑已安然,你手握重兵,民心所归,我实在……留不得你了。”
浦粟把酒盏塞到他手里:“别怪我,弟弟,不是做兄长的心狠,是你逼我太甚,不得不出此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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