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宿渫宿昔的面色便不觉沉了,宿渫已由夙慕的人马护送着一路回陵苑即位,他有太多的事要与宿渫问清楚,话到嘴边却又觉得难以开口,他必须要再见宿渫一面,还要确保宿湄是否安然,他是一定要回陵苑的。
这样的话,业已推心置腹说与迟誉听了,为何迟誉定要不依不饶,带他回来?
甚至不惜…向他放箭。
宿昔曾欺过迟誉,然而他自认对迟誉的心不是假的,但那又如何,两情相悦这都不要紧,人活在世上便不能只看到情爱二字,要背负的责任太多了,他还有宿渫,有宿湄,有陵苑家国天下,他非回去他的母国他的族人身边不可,若迟誉连这个都想不通透,那才是真辜负他一片赤诚之意了。
宿昔昏昏沉沉的想着,半个身子被浸在刺骨冰凉的水面以下,那铁锤牢牢铐着脚踝向水底坠去,挣都挣脱不得,那寒意太难受了,仿若极小的虫子啃噬着骨风,最阴冷湿寒的水滴渗进去,连牙齿都是打颤的,几乎就要支撑不住了。
他自认这一生什么都忍得过,只是这阴寒之苦……实在是……太难耐了。
常人泡在这样阴冷的水里尚且受不住,何况他筋络被断,连一口鲜活的热气都周转不入?
心脏还是跳动着的,血液与真气源源不断游走全身,却无论如何冲不破那层脉络,无法温暖那处地方……
扑通一声,却是宿昔再也承受不住半跪下去,跌入水中,水的阴冷让他牙齿发颤,哆嗦着艰难的让自己站起来,这时身边忽然有人扶了他一把,他侧脸一看,却是老纪。
与老纪也长久不见了,宿昔知道自己此刻多狼狈,只点头以示谢意,轻声道:“原来是夙都府里,我方才还以为……是什么地方……”
他太冷了,被强行坠在水底的双腿都在发抖,半点力气用不上,迟誉是知他畏寒的,还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折辱他,也是用心良苦了——“这里是府里的地牢罢,从前还来过一次。”
只是当时,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有一日,自己也会被这样不堪的关押在这里,真是……
“爵爷好盘算。”他轻声道。
那样子实在狼狈极了,发丝是黑的,格外显出肌肤冷白,因为寒气入体,几乎没有半点活人的活气,惨白削弱得鬼魅一般,连说起话来都气若游丝,老纪谨慎的打量着他,半响没回话。
“当日在府中,这地牢也只来过一次,实在不知是这么折损人的所在。”他轻声说着,声线平缓,但老纪几乎能从中听出一点淡淡的笑意:“爵爷实在不怕——伤了阴鸷。”
“这话由不得你来说!”老纪几乎勃然大怒了,若不是迟誉下了令,就是一巴掌扇过去也有可能:“当日你入府,王爷处处优待于你,对你推心置腹,甚至——将你奉为知己,你却几次三番背弃与他,两面三刀,负他一颗真心,你所作所为如此令人发指,竟有脸说王爷这样待人伤了阴鸷,这本就是你罪有应得——”
“纪老此言差矣!”宿昔猛然打断他,毫无血色、惨白的面上浮现过一点快意:“纪老曾见过我背叛王爷?见过我两面三刀谋害王爷?见过王爷为我受半点损伤?宿昔自认入府之后便处处维护王爷,不曾对他有半分不轨之心,纪老却拿这样的话揣测于我,实在是满口荒唐,欺人太甚!”
他这番话说得激烈,自己都受不住,弯腰一声声咳着,那声音沉闷无比,竟像从胸腔里发出来一般,仿佛连血肉都一并撕扯碎成了细小的碎沫,艰难的喘着气。
老纪被他一番话说得昏了,半响才怒不可遏道:“你还有脸说这等话!你说你不曾欺过王爷,伤过王爷,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难道王爷——”
宿昔从喉咙里迸出几声轻咳,听起来像压制着的笑意一般,他站直身体,平缓道:“我入府时,你疑我是先帝之人,多番奉劝王爷勿要与我交心,我虽迫不得已隐瞒欺骗与他,却从未存过害他之心,他中毒危在旦夕,我为他放血救他一命,他遇到刺客行刺,我硬生生为他挡了一剑,我不知救过他几次性命……”
他说着就撑不住了,膝盖发软跪倒在地,身体都麻木了,似乎随时可能被冻死在这里,声音细听几乎是带着战栗与哽咽的,却还是强撑着说下去,那声音仿佛他全身的骨骼都战栗着,咯吱咯吱的发抖:
“他却说我背他,欺他,说我无情无义,凉薄万分,不容于世,天地当诛,可他却几次对我下杀手,把我弄到这里,弄成这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今日问你一句,到底是谁无情无义,不容于世!”
最后的声线甚至带着凄厉,尖利得仿佛变了调,像怀着说话人的万千恨意迸发出来的,宿昔浑身猛地一抖,喷出一大口血,紧接着整个人软软的悄无声息的倒了下去。
老纪眼看着他又昏过去了,虽然心里几千几万个不愿意,恨不得他就这么死在这里,却抵不过迟誉下了死命令,伸手把他抱了出来,安置到地牢另一侧。
虽然是从小看护长大,试做半子的孩子,到底不是亲生的骨肉,到底…还是主仆之别……
他看着宿昔昏昏沉沉惨白的脸,无声叹了口气。
虽然因为昏迷被放出了水池,半月来宿昔还是锁在地牢。
迟誉似乎铁了心把他困在这里,只用铁链锁着,每日供应吃食,自己却从不踏进地牢半步,宿昔想与他说话都见不到人影,日日悴郁,虽然现下仍然被锁在地牢里,却不似半月前言行激烈,只郁郁不说话,逗弄稻草堆里的老鼠。
他已打定主意,定要回陵苑一趟,之后何去何从端看此行,只是他重伤在身,实在逃脱不得,迟誉一直不放人,甚至对他避而不见,如此他也是束手无策。
迟誉见不到人还好,老纪日日来送饭,为他更换绷带药物,却要日日与他使眼色,做出十分不忿之态,宿昔看在眼里,心里亦不是滋味,到底是老相识了,被老人冷眼看着,就好像真的做了对不起迟誉的事一样,浑身上下都不痛快。
其实他根本没对迟誉造成任何实质的伤害。
宿昔愤愤的想。
他确实别有目的接近迟誉,也对他隐瞒自己身份,甚至骗走他的虎符,但他曾救迟誉数次,迟誉欠他的是命债,后来又在战场上刺伤他,在唐蒲山射了他一箭,几次三番夺他性命,算下来始终是迟誉亏欠良多。
至于迟誉对他的心意,早有扳指在前,又有鹤骨笛在后,他并非半点不知,也并非对迟誉无意,只是他虽对迟誉有情,更放不下陵苑,本想回陵苑一趟再做日后打算,迟誉却日夜将他困在这里,让他想与他当面谈一谈都不得机会。
纪老虽然不满他,送来的菜色却一直不错,只是他自己心里郁结,不愿意动筷子,思来想去更是烦躁,把碗筷推到一边,揪起身下的稻草编弄。
地牢阴寒,如今算日子已是三月半了,牢里还是阴沉沉的,他夜里宿在稻草堆上,也没有床榻好好歇息,往年多在外征战,如此辛苦也不算什么,只是伤口愈合得慢,夜里又冷又痛,提不起精神,懒洋洋躺着打发一天光景,连饭也懒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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