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怨完了粥,又来埋怨小菜。”迟誉一指几边青瓷小碟:“可见你是成心挑不是,那里有一碟子青梅,你沾着玫瑰酱喝粥罢,也有滋味些。”
“成日里血燕白燕,清汤清粥,嘴里也吃得没味道。”
这些日子精心滋补调理,精神气色都慢慢好了起来,更不消说迟誉每每为他在腕上推了真气进去,逼入五内,真气带动运转过一个小周天,身上寒气被逼出来,手脚都能感到暖意了,脸色也格外好起来,不急着走,只每日待在房间里调养生息。
二十多年来都少有这样的闲适,宿昔小半辈子拼得太过,为陵苑为浦粟没有空闲下来的时候,把自己驱赶得像弦上的箭,一刻不停,一刻不倦怠,如今这样偷得浮生半日闲,倚在美人靠上打发日光,松松垮垮套一件外衫,捧一卷闲书,那样轻松闲适,仿佛要把十多年没有偷过的懒,辜负过的时间悉数弥补回来。
迟誉来探他时,他就伏在榻上翻书,青袍松垮的沿着榻边垂下来,发也不束,一头黑发已经蓄得那样长了,散在青袍上,映着那青色与日光仿若流动的涟波一般,乍一看是个非常慵懒,非常闲适的姿态。
他本就生得好,虽没有云熙弦那样天人之姿,也比不得同胞弟弟姣美,仍隽秀十分,那通身气势就硬生生把其余人比下去了,蜷伏在榻上的样子甚至有点娇憨,慵懒倦怠的勾着人走近了去看,去摸他的头发,只看这娇憨隽丽的样子,哪里像边关沙场一夫当关杀人如麻的将军宿涟呢。
迟誉不忍打破这样好的宁静,在他身侧的榻边小心翼翼坐了半边身子,也不知道宿昔会否介意,心里亦忐忑,宿昔抬头随意瞅了他一眼,忽而揪着他手里一个小包裹,问道:“是哪里来的好东西?”
那包裹裁的布是大红,十分明丽,往日也不见迟誉用这样艳的颜色,故而他有此一问。
迟誉解开包裹,却是两个小巧的红漆箱装在里面,这红漆箱做的十分细巧,红木质地,镏金包边,箱面雕满并蒂莲花,十分喜庆的样子,宿昔眼看着,不自觉啊了一声。
“哪家好事将近?必是爵爷近身的人了。
这红漆箱多为婚嫁所用,雕刻喜庆吉祥的花样,迟誉总不能无缘无故寻了来,定有什么缘故。
“阙晴好事近了。”迟誉展眉道:“人家昨日已下了茶礼。”
宿昔愣了半响,勉强笑问:“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这样有福气。”
“是我手下将军。”迟誉摆摆手:“虽然祖上无荫蔽,却是个有骨气,又十分争气的人,与陵苑一役里封了镇边将军,就驻扎在霜迟城外,我看着他非池中物,正要这样踏实能干的,否则……你知道阙晴出身,我虽视她为亲妹,到底身份低些,若真嫁去高门大户反而要吃亏,不如在离得近的地方,风风光光安安稳稳做一府主子。”
“英雄不问出身,管小姐虽出身低了些,却是那豪门嫡女一百个比不上的,将军真是有福气了。”宿昔心里有些忿忿,别过脸去:“从前与爵爷说起,到底是平民家里庶出的女儿,出身上吃了哑巴亏,不知日后嫁娶,那个不计嫡庶的得了去,原来捡便宜的人在这里。”
“你也知道。”迟誉点点红漆箱,沉声道:“如此安排也是对佳偶了,这几日霜迟那边为她预备着嫁妆,也得有点新做的女红帕子才好,我正在夙都,去漆珍阁与她定做了一对红漆箱,放些针线小玩意儿十分得宜,城北纯金纯银打的蟹九样也在这几日,等空闲了去取。”
“爵爷想得周到,只我想着管小姐身份格外不同些,嫁妆陪嫁重一些,还得有别的傍身再好,否则就是嫁到霜迟城,与锦王府低头不见抬头见,万一受了委屈也不敢来哭诉,到底要吃亏的,爵爷怎样打算?”
“为在意的人,自然无处不周到。”迟誉道,“三品将军发妻,自然就是诰命夫人了,我想着等他再立下军功,为他讨赏,顺便为阙晴觅个封号,对外就说是我义妹,长年帮着打理府邸,夙慕必无不肯的。”
“就是封了郡主,那也不过区区一个郡主,非是郡王啊…”宿昔笑叹了一句:“只怕夙皇惦念着的,还是爵爷这块心腹大患。”
他是最明白不过其中道理的,迟誉与夙慕,不就如他与浦粟?他是浦粟堂弟,手掌兵权,浦粟尚且容不得他,何况迟誉?迟誉是夙慕同父的亲兄弟,同样手掌重兵,更令人发指的是,他是先帝亲笔写了遗诏留下帝位的储君!夙慕要是不心心念念着弄死他,那就不是夙慕了!
想到这一层宿昔自己也有些隐忧,正小婢子进来贡新摘的杏花,如今天气暖了,往年杏花花期衰败也就是这个时候,今年不知怎么,杏花却开得这样好,白里透粉极是喜人,杏花通“兴”,夙都人人都道是吉兆,迟誉看着小婢子手脚利索奉上花,因而对他道:“今年杏花开到现在,真是好兆头,杏主病愈,是预示你要大好了。”
“日日这样圈养,便是濒死的猪也大好了。”宿昔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目光落在书卷上,忽听迟誉道:“你是何人?”
这一句话惊了宿昔一下,他抬头,就见迟誉这句话是问奉花婢女的,那小婢子巧笑倩兮,转身对他恭敬的福了一福。
那眼神何其熟悉,那笑意何其熟悉,宿昔知道,是离别的时候到了。
婢子轻巧撕下面上人皮面罩,露出一张明丽绰约的脸,迟誉似是已知晓她身份,半分神色不露,只把目光转向宿昔。
“纭娉来接我。”宿昔道。
“我要回陵苑。”
他本也不欲多说,见迟誉只坐在那里不多问,便从榻上起身,到他面前:“这些日子……多亏了你,否则这一身的伤被赶尽杀绝,真不知要落到什么境地去。”
“你的伤皆是我所为,何必谢我。”字悬在喉间,都仿佛有千斤重,迟誉摆手道:“罢了。”
相识多年,日日夜夜的相互扶持、推心置腹,到了后来,被背叛,被欺瞒,一颗心都剖出来血淋淋的给那人看,到了最后,还是留不住,还是要回去陵苑。
这其实不是什么意外的事,宿昔对他提过多次,自己一定要回陵苑,迟誉不怕等,却怕他一去,毕生再不复返。
就算真的不复返又怎么样,还像从前一样率兵几十万攻进陵苑边境,金戈铁马,兵戎相见,杀得漫天血舞,消磨尽他们之间最后一点情爱?
更何况,宿昔对陵苑之情,那样深刻入骨,不可磨尽。
他放了宿昔走,可能……就再也没有相见日了。
不论他怎么劝说,怎么解释给他听,宿昔都是不明白的,他心里只有陵苑,除此之外所有人对他的心意情爱,他全都视而不见,就算看到了,也不懂得怎样去珍惜,怎样去爱。
何其凉薄。
“你不必忧心。”宿昔观他面色,便知他心中所想,却没有说完,只寥寥四字,身边纭娉忙取了大氅与他披好,他挥了挥手,转身就要往门口走。
迟誉忽然拦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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